詹一尘从K12星离开之后, 并没有立刻回办公室销假。开什么玩笑，为了弄这一张出入证，他连割痔疮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 不多休息几天岂不是亏了？

他没有成家，在A1星虽然有住所，但是想必周围早已埋伏了不少眼线，回去的风险太大。既然快递填的是好友的家，詹一尘也就没和他客气, 收拾了两件衣服，电话都没打, 打算搬过去住一阵了。

詹一尘的好友名叫楠田，现在是联邦第一医院的一名医生，主治心血管内科，虽然因为资历原因只是副教授, 但在行业中也是顶尖的水平了。

楠田原先曾在联邦医学中心任职，偶然间与詹一尘相识, 两个人接触虽然不多, 但意外的投缘。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楠田十分厌恶政治中的勾心斗角，就自请离职, 转到私人医院里做医生去了。

现在也是衣食不愁, 快活多了。

他们相识正值派系斗争最严重的时候，两人暗中着保持了联系, 表面上只是普通同事而已。后来詹一尘被自由党议员捉住错处, 发配去做了文员, 好在他们一直是暗中交流, 没有连累到楠田。

也幸亏他们关系隐秘, 眼下詹一尘才能去他家躲一躲清闲。

此时，楠田正在客厅里给他这位客人泡咖啡。

“这么说，他过几天就会把快递寄过来？”香气从他指尖一点点地氤氲而出，楠田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要真是军火，怎么会连你的底细都不打探清楚？”

难道真的有这么粗心的军火商贩吗？

“这行听起来油水大，但上头一直有打压之意，现在生意也不好做，被抓到了就是死刑。有些贩子做的就是朝夕的生意，能卖多少就卖多少，和雇佣兵差不多，只争当下罢了……”

詹一尘顿了顿，猜测道，“几个月前，192军团和流火在K星域的争端和摩擦，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看他们的安防系统，估计组织内部确实出了些问题。这时候病急乱投医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詹一尘起初也有些顾虑，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但是他后来又反复翻看了那几日幽灵船的数据，总觉得自己推测得没错。

就算不是大宗武器，也应该有不少小型枪.支。

否则，那些多出来的重量该如何解释呢？

星船跨入大气层时，明显‘吃水线’下沉了不少。要知道，这可不是多了几十斤，而是整整一千斤！！

短期往返两次，而且都装着沉重的货物，他怎能不多想？

楠田有些困惑，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就算猜错了也不碍事。干他们这行多疑多很正常，要是什么事都不过脑子，也坐不到这个位置。就算船上的不是武器，白放个假也不算亏。

但要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楠田忽然轻轻一笑。

詹一尘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就算到时候你真查到些什么，恐怕也不会对流火下手。你瞒报行程调查了这么多……”

楠田调侃道，“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詹一尘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真怀疑我们是双胞胎，心有灵犀。”

他接过楠田手中的咖啡，抿了一口，馥郁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喟叹一声。

或许是久违的自由，身旁还有老友相聚，詹一尘忽然说道，“虽然说路易这名字很大众，但我总觉得，他会不会是……”

楠田知道他说的是谁，顿时皱了皱眉。

“你忘了？他已经死了。”

他轻声提点。

那人的尸身如今还埋在帝国十字大街的长碑上。

功败垂成，败者甚至连姓名都不能留。

詹一尘回过神来，歉疚地笑了笑，“大概是我的错觉吧，我随口说说罢了。”

楠田却很严肃，“这话你在我这里也不能说，万一被窃听到呢？这样的事要是让元帅知道了——”

说到此处，两个人都噤声了。

当初致使元帅精神力受损的那枚louis子弹，就是出自那个人之手，以至于近年来元帅病痛时常复发，心力憔悴，否则安德鲁那个莽夫也不会得逞上位。

但要说元帅心中对那人全是恨意，也不是如此。情况错综复杂，难以言说。

但这些事都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两人默契地绕开了话题。

楠田把客房收拾了出来，两人一个看报一个看书，晚上吃完饭后又下了一会儿将棋，难得的闲暇时间，不必理会外界的监视与恶意，生活格外惬意。

等明天起来，包裹应该就会到了。

第二日早晨，詹一尘正熟睡着，他昨天和楠田聊了很久，回屋之后又看了会儿书，睡得晚了些。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詹一尘敏锐地被惊醒了，意识还有些模糊的时候，楠田忽然一把拉开房门，厉声道：“一尘，快起来！！”

对于他们这种身份来说，这几个字比‘有危险’还叫人胆寒，詹一尘瞬间清醒，从脑门凉到了脚底。他迅速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窗边拉下了窗叶。

卧室的窗户是百叶窗，但窗后还有一层薄薄的纱帘，这种窗帘用了一种特殊材质，从外面往里看是昏暗的，可以防窥视，但从里往外看去，仿佛只隔了一层半透明的纱，不会太遮挡视线。

詹一尘往外一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立刻拉下了窗帘。

“车牌号都是改过的，而且这么早，附近也没有商店和旅馆，不应该有这么多飞行器停在这儿。”

这些还只是明显的破绽，对面楼道的窗户、天台、隐秘的树木花丛里，甚至是路边的天线，都可能藏着摄像头和窃听器。

楠田点了点头，脸色也很难看，“要么他们一直监视着你的行动，要么就是已经查到你我的关系了。”

“我去k12星之前易了容，也换了新的id卡，一时半会儿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否则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要把我扣下了，这次应该是故意在这儿蹲点的。”

“也怪我不小心。”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愧疚，“还是连累了你……”

“我早就知道，不是辞职就可以独善其身的，我早已是身在其中了。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顶多是监视一段时间罢了 。”

这些情况楠田早就预料到了，他自认没什么好查的，唯一的错漏就是詹一尘订的那批货。

两人想到这一点，都变了脸色氵。谷。

那批快递里藏了什么，他们都不清楚，但是只要夹带一点可疑的物品，自由党会抓住这一点纰漏狠狠地打击安定党。最近元帅精神不济，联邦内部一直流传着他要退任的消息，这个关节骨上要让他们逮到机会，安定党必定会元气大伤。

而他们的仕途……也注定到此了。

詹一尘的脸白了白，楠田握紧拳头，忽然伸手去摸詹一尘放床头的通讯器，想要查找快递点的电话，立刻被詹一尘拦住了。

“没用的。”他语气沉重，“他们监控了所有信号。”

这些手段詹一尘再清楚不过，调查局查他不是一天两天，怎么可能不做好准备就来打草惊蛇？只要他一通电话打出去，从号码到聊天内容再到对方的身份和地点，都一清二楚了。

楠田也只能放下了手，“那怎么办……”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了飞行器微微嗡鸣的发动声，并不掩饰动静，由远及近。

调查局还在监视阶段，没有直接的证据，不会轻易惊动他们……这是快递车的动静！！

詹一尘的脸色可以说难看到可怖了。

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无路可走，眼下他们只能期待文老板尚有几分警惕心，让这份交易不要太‘顺利’。

半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詹一尘深吸一口气，和楠田一起，拧开了那道门。

快递员从车舱上下来，正想和他核对消息，顷刻间，十几个藏蓝色警服的调查员蜂拥而上，人手一把分子枪，黑黢黢的洞口密密麻麻地把他们三个围住。

“？！”

下一刻，身材高挑、眉眼深邃的警官从众人之间走了出来，他个子很高，和詹一尘不相上下，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惹人瞩目。快递员一脸惊恐、迷茫地望着他，然而他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了詹一尘的眼前，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好像能闻到些许硝烟的味道。

他取出证件，两指夹着摊开放在詹一尘眼前，熬了一晚上的夜，眼睛依旧明亮有神，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联邦调查局的证件，想必您应该也认识吧？”

詹一尘扫了一眼他军装上的肩章，一颗金黄色的星星闪烁其中，他冷冷淡淡地道：“恭喜升职。”

明明是祝贺，但话里尽是讽刺。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斯图亚特就能从少校升到大校，不是因为他战功赫赫，而是因为他跟了个好主人。会咬人的狗不叫，他就是安德鲁将军手中最会咬人的那条猎犬，专门为他清除异党。

不过斯图亚特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詹一尘又何尝不是元帅的好助手呢？

“我在这里并无房产，你一大早地带这么多人堵在这里也不知道守了多久，看来给安德鲁大人当差还真是辛苦，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缘由，可曾查到什么？”

詹一尘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