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调查局没有在楠田家附近设下监控, 如果斯图亚特没有蓄意挑衅,如果詹一尘没有故意把买来的白菜分发给别人解气,如果收到白菜的老部长的儿子没有因为事故损伤精神力。
如果他们没有察觉这点细微的变化……
这么多如果, 詹一尘都不敢想。一旦发现这一点的不是他们的人,又或是在很久很久才被公众意外爆料出来,那他们就彻底陷入了被动。
昨天斯图亚特那一出,不止这一个好消息。
调查局的少将特意申请了封锁令,搞了这么大的动静, 大搜特搜却只搜了五十斤白菜,还被当成笑料在党.政.机构内部传来传去……
安德鲁将军发了火, 让斯图亚特停职休息一个星期,免得办事不力,再出去丢人现眼。
自由党丢了这么大的脸,再想行动肯定会受不少限制和顾虑。而且斯图亚特一走, 调查局里的全是些废物草包,不成气候。
这就留给了詹一尘喘息的空间。
电话里不方便说太多, 詹一尘表示, 等分析报告出来后,他会再联系一次,最好是可以见面。有了五十斤白菜做掩护, 想必调查局的人也察觉不出什么。当然, 他也和江隋州保证了,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 不会泄露他们的信息。
挂了电话后, 一直安静的文郁终于按捺不住了, “什么叫可以治疗精神力损伤?精神力还会受损吗?如果确有其事的话, 难道不是好事吗?”
其实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疑问, 江隋州刚才称呼对方为詹大校,难道他们认识?
“你没了解过这些,不懂是正常的。”江隋州对待他比詹一尘有耐心多了,“精神力说到底是和脑力有关的东西,也不是牢不可破的。”
众所周知大脑皮层可以调节体温、控制身体反应和运动,是最高级别的中枢。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人类的脑部逐渐开发了更多部分,主导精神力的神经中枢在大脑皮层中也占据着一个办公室座位,神经元们每天加班加点勤勤恳恳地为宿主接收、发送精神力的相关信号,供宿主使用。
但如果把这个中枢破坏掉,使它的神经元无法在恢复生长,精神力自然就不能再恢复了,只能有一点用一点,又或者是使用当下刺激性的药物,来维系中枢的运作。
这是当下最为普遍的治疗方法,但是药物的刺激性也会给身体带来成堆成叠的副作用,这也是无法中的办法了。
这么解释,文郁好像能明白一点了。
“这样的话,他刚才说联邦可能要变天……”
他想了想,猜测道,“难道是因为他们高层的领导也有缺陷病吗?可是又关我什么事呢?”
文郁虽然聪明,但到底没了解过这些破事。别说他了,就连江隋州在新闻上看到都嫌碍眼。
“你要是知道他们领导班子的成分,就该明白了。”他耐心解释,“联邦是议会共和制,自由党和安定党各执一半的江山,自由党势力虽然之间扩张,但眼下还是安定党执政。自由党只能屈居第二……安定党现在的领袖,就是联邦元帅。”
这些政治相关的事情他都没避讳,只有在提到元帅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文郁顿时明白了。
敢情是两党之争啊。
“那……詹大校他是自由党?”
他揣测着问,“詹伏应该也是化名吧?”
“他是安定党。”
江隋州摇了摇头,又道,“他真正的名字,前两年在新闻出现得多,你可能听过……詹一尘。”
詹一尘?
文郁好像隐隐听过两句,不过这并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原身的。
不知道是不是穿得时间久了的缘故,他能感受到和身体的磨合越来越好了。但也因此,原身留下的痕迹逐渐被抹去,连记忆也越发黯淡了。
有时候想到这一点,文郁也忍不住为他感到惋惜。但逝者已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以后有机会揭发黎柔夫妻的嘴脸,为他讨个公道。
不过,原身的父母既然是高级军官,想必听过詹一尘这个名字也没什么稀奇的。
说不定他们还做过同事呢?
文郁回过神,再联想到刚才电话中詹一尘的语气和态度,略一思考就差不多推出了来龙去脉,他原以为詹一尘是想来讨好上司,但如果那个上司是当今的联邦元首,那意义就不同了——
这一点也不难猜。
精神力受损是不可逆的,既然詹一尘没打算伤害他,还保证会隐藏他们的踪迹,就说明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人。能让联邦局势变天的,不就是那一位吗?
倒也怪不得自由党这些年步子迈得大了些,野心人尽皆知,元帅退任,能接下这棒于他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弊。说到底,站在这两方的立场上,他们都没有错。
那错的,就只能是他这个‘无辜居民’了。
直到这一刻,文郁才意识到,詹一尘说的关乎于性命是一点都没错。不管他选择如何,只要检查报告出来,证据确凿,那么他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你怎么打算?”
江隋州问的这一句也并不是敷衍,在问出口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解决的措施。
自由党和安定党的派系斗争甚至能追溯到江隋州出生之前,反正眼下星域的情况就是这样,联邦和帝国互相看不顺眼,但彼此内部都有争斗。
实在没必要把文郁卷进来。
联邦又如何?他可以护着文郁全身而退,甚至于星星村村民也可以打包带走。反正流火早已经是帝国和联邦的眼中钉,也不差这一桩半桩的。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至于文郁的老本行,江隋州打算看一些G星域的小星球,到时候买来种着玩玩,条件也比这里好许多,可以尽情发挥。
这些他都打算好了,但文郁的回答出乎意料。
“唔,我大概会和元帅合作吧。”
他思考了很久,轻声道。
江隋州眼皮微微一颤。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问:“为什么?”
文郁知道他是想问,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但是文郁也有自己的考量。
“你也知道,我除了种田和做饭其他的都不在行,也不在乎,我只想看我的水稻种的怎么样,鱼苗如何,这些国家大事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
“但是,如今我已经牵扯其中,这两党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放过我。”文郁分析道,“这是元帅治愈最后的稻草,安定党不会放我走的。但是,自由党肯定会视我为眼中钉,拔之而后快。”
江隋州知道他没说错。
不管文郁如何投诚,自由党只会扼杀掉一切可能的摇篮;而与他们相反的是,安定党为了稳住自己党羽的地位,必定会想方设法保住文郁的性命。
“虽然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两害之中也只能取其轻者了。”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江隋州微微皱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拒绝了。
文郁很理智,在联邦的名单上他已经是个死者了,除了K12星,还能逃到哪儿呢?就算江隋州愿意帮助他,但是他下半辈子还要继续做逃犯吗?
别说原身还有未尽的遗憾和恨事了,就连文郁也不愿意。K12星是他最后的自由,今日他做出让步,妥协逃亡,那往后余生都是今天的写照。
“我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文郁果决地道,“一个合法公民的身份,以及,K12星不会再是流放星,作为联邦的政治伙伴,可以有选择地接受来自联邦的救助。”
这番话落下,江隋州被震得许久无言。
文郁的野心,在此刻才微微展现。
既然做不到置身事外,那就要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利益。那批白菜为什么会突然有治愈精神力的效果,其实文郁心里也能隐隐摸到一点。
大约和他精神力触发那一日看到的光芒有关。
但不管怎样,这些都是他的天赋,是他的才能,可以在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谈判中,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权利和利益。
他不想投诚,只想合作。
这份合作甚至跟他和罗纳德的谈判没有太多区别,文郁要做这份交易中的主导者,他要足够的自由,足够的掌握权,不受制于人,任人摆布。同样的,他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为元帅争取到他们想要的利益。
他想要双赢。
“你应该明白,这背后有多少风险。”
江隋州许久后才道,“你怎么玩的过他们?”
那些是在刀山油锅里扎过滚子的老政客老油条,恨不得能把他剥皮抽筋,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但是我不试试,将来只会更让他们摆布。”
他顿了顿,看着江隋州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直到这一刻,江隋州才明白,文郁什么都知道,所以一开始,他把自己也算进去了。想要下好这盘棋,靠的永远不是势单力薄的‘将’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瞒着许久的事忽然敞开天窗,翻到面前来说话,江隋州有些不习惯,但更多的是轻松。
说老实话,瞒着文郁背地里和罗纳德沟通也挺累的,那小子很怕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所以每次打电话都要说一大堆的彩虹屁话,听得他耳朵都烦。
他问道:“你知道多少?”
“其实也没有多少,从第一天我就感觉你不普通。”
文郁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撇了撇嘴,“哪个正常人会随身带着枪械?而且你对机械非常精通,还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布置了那么多感应器和摄像头……”
就连他的通讯器,都被江隋州植入了变声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