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为你买下这颗星球。”

话音落下, 文郁震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倒也不怪他，从前在班级里的时候，总听那些男同学吹牛逼, 说给自己的女朋友买了贵价口红，买了漂亮衣服，买了奢侈品包，更有甚者为了追人还送过跑车，这些东西虽然贵, 但也算是稀松平常，只要有钱, 就在送礼的范畴内。

但像江隋州这种一开口，送一整颗星球的人，文郁还是第一次见。

别说他了，在整个星际里恐怕都少见。

过了好久, 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行啊。”文郁只当他在说笑话，开玩笑道, “不过, 一个星球这得多少钱才能买下来？”

他是随口附和，江隋州却仔细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报出了一个数字。

“……”

文郁的眼睛睁得像猫儿一样大。

“你以为呢？”江隋州读出他眼里的脏话, 有些好笑, “这可是一个星球。”

再落魄，它也拥有着四千万平方米的土地。这还只是要买下它的价格, 之后的维护建设更是流水一般的花钱, 从联邦的角度来看, 这笔买卖确实不划算的, 否则他们也不会想要放弃了。

“……”

文郁彻底哽住了。

他虽然不觉得江隋州是认真的, 但是对方都这样说，他自然会有‘我能不能攒钱买下来’的念头。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按照他现在的收入，他要再挣三十万年才能挣到K12星的赎身费，然而就算他真的能活那么久，攒到了这么多钱，估计也养不起这只吞金兽。

“我觉得还是做梦比较快。”

他摸出眼罩，干脆利落地戴上。

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旅程，星船会一直飘荡在星域中，一开始时还觉得有趣，但看久了就有些枯燥了。文郁昨天没睡好，登船前又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早就累得不行，正好趁这会儿补觉。

江隋州见文郁是真困了，就没再开口。

他打开睡眠模式，一层半透明的舱膜缓缓升起，包裹住了他们的座位，隔音防噪。香氛机里喷出少量的茉莉花香，清清淡淡的，空气循环机还在运作着，舱内会一直保持着清新的气味。

江隋州戴上耳机，正打算放两首舒缓的音乐，身旁忽然传来簌簌的衣物摩擦声。文郁忽然抬手，一根手指挑起眼罩，半睡半醒地望着他。

“你刚刚，”他忽然说，“是在开玩笑吗？”

顿了片刻，文郁又重复了一遍。

“你刚刚说给我买K12星，是开玩笑的吧？”

江隋州的手臂搭在扶手上，他的背永远挺得很直，仿佛一身肋骨是钢铁做的，偶尔轻微弯折一下，只有睡觉时才会毫无顾忌地放松、弯腰。

他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江隋州抬起手。

文郁眼前微微一暗，沾染着茉莉花香气的袖口轻轻飘过，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江隋州帮他把眼罩拉下来，轻轻盖住了他的眼。

他的视线又恢复了黑暗。

文郁听到江隋州轻声说：“嗯，睡吧。”

那个几不可闻的嗯，应该就是对他的答复。

文郁彻底安下心来，头一歪，沉沉地睡去了。

·

古往今来出行时最恼人的事永远是换乘，文郁也不例外。睡得正香的时候，他朦朦胧胧中听见电子提示音，才知道再过十分钟就到站。

拉开眼罩，江隋州还在看座位上夹的报纸，文郁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发现上面都是些过时的新闻，写的很敷衍，还有一些夹杂的小广告。

这些报纸的受众大多都是来到K12星的旅人，毕竟那地方资源贫瘠，东西不好买，这些小广告也算是旅游购买指南了，还挺受欢迎的。

文郁若有所思，不过刚才睡得他骨头都酥软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现在脑袋也转不动了。

江隋州打开隔板，带上他们随身的包，文郁看到他把报纸顺手揣上，就没再开口。

“G星域是中立地带，这里环境比较宽松，虽然人口少，但是科技很发达，不受联邦约束。”

江隋州简单解释了几句。

文郁就明白了。

科技发达，代表着经济也不会落后太多，再加上人家人口又少，资源应该也比较集中。手里有钱嘛，说话也硬气，管联邦做什么。

他想了想：“以后如果K12星待不下去了，我们搬到G星域吧，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我，也不是我和其他人。

江隋州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他嗯了一声，带着些许笑意。

G星域是当初逃亡的时候他和西泽精挑细选的地点，这里的包容度不错，关于他的民意调查倾向也出奇的高，而且距离政治中心较远，比较隐蔽。

其起初他是想把文郁带到G5星换乘的，那是他们的根据点，做事都会方便许多。

但是西泽知道后反应很激烈——

虽然江隋州信任他，但西泽不是，万一暴露了他们的地址，引来帝国那帮疯狗，就很麻烦了。

江隋州深思熟虑后，最后也放弃了这个决定。

和西泽的理由不同的是，他只是觉得，如果把帝国的人也吸引来，势必会让文郁陷入更可怖的境地，如此，还是让他置身事外的好。

毕竟，他现在身上还有联邦的麻烦事呢。

西泽听到后神色挺微妙的，但也没再说什么。

从K12星到A1星一共需要八个小时的航程，但中间光是换乘的等待时间就占去了一个半小时。

好在西泽也不算是毫无人性，帮他们在附近订了一间高档酒店，这家是西泽名下的产业，可以完全保证隐私和安全性，所有摄像都不会留下踪迹。

文郁跟着江隋州推开大门走进去，环绕了一圈，发现这家酒店虽然装修得金碧辉煌，格外漂亮贵气，但是大厅里却没有一位客人，冷冷清清的。

按理说，G3星经济发展不差，星船港口附近的酒店是贵了些，但应该也有不少有钱人短住吧？

他忍不住低声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江隋州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今天他们只会为我们服务。”

说着，他已经走到柜台前，亮了亮手中没有姓名的纯金色卡片，前台的小姐姐恭敬地把卡片接了过去，在认证机器上刷了一下，很快把早就准备好的房卡递过去，江隋州转手又交给文郁保管。

名片大小的房卡上用烫金文字印着酒店名称和logo，精致又漂亮，文郁拿在手里时，甚至能闻到卡片上的香水味，是黑加仑花混合着岩兰草淡淡的气息。

文郁翻来翻去的看，上面没有标房号。

没有标记房号，是因为每间房都可以入住。

他之前去某家酒店做过前台，当时的大堂经理是这样和他解释的——

高档酒店里总有几位身份比较尊贵的客户，酒店里也经常会给他们预留房间，不写房号也是为了突显对他们的特殊。不过这些大老板大都不愿意睡别人睡过的房间，所以所谓的随意入住也只是表面上的规矩，大部分人都还是会选择去睡自己的固定套房。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这样。

而且……

江隋州这么有钱的吗，能在这里享受单人服务？

他心中隐隐闪过疑惑，然而这时江隋州已经把他拉进了观景电梯，随手按了顶层。透过电梯的玻璃，可以俯瞰周围的港口，将这片璀璨先进的世界纳入眼底。

科技将天空也纳入了交通的版图，在相隔一千米的平流层和大地地面，各自进行着两种截然不同但规则相通的通行道，车水马龙，飞过各式各样颜色款式的飞行器，漫天遍野，却又无比割裂。

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把天空和地面切了开来，天空里有一个城市，地面上又有另外一个城市。

彼此互不相干，但又千丝万缕。

无数高楼大厦在他的眼前亮起，金属的银白色的墙壁组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随处可见悬在空中的虚拟大屏，播放着最新的广告，新闻，或是明星的应援视频。

流光溢彩在街头亮起，路过马路时机器人有序地等待着四十秒的红灯。智能在家庭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连去政府单位办某些文件这样的事情都能委托给机器人去操作，就算是本人去了，面临的也只是坐在工位上咨询他有什么问题的另一个智能机器人。

在K12星，因为经济发展落后，文郁没有太多离开地球的实感。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见到了21世纪和几千年后星际的差距，各方各面，如此清晰。

他的的确确，不再是地球人了。

他是地球的遗民。

“A1星会比这里更先进吗？”

他问了个傻傻的问题。

好在，江隋州没有嘲笑他。

“A1星是联邦的政治经济中心。”

A1星不是比G3星更先进，而是整个星域里，最为先进发达的星球。江隋州是帝国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二十年前帝国的帕里诺星或许还能与之相较，但是现在，帝国早已经被联邦甩在了屁股后面。

等到了A1星，随处都可见多维立体的宏伟建筑，奇异诡谲的空中隧道，城市内将不再漫布着居民楼，而是一座座巨大的稳固的方舱，绿化带覆盖率60%，这里是最适合人类的自然环境——

无虫规培土，一年四季到处盛开的花，改良品种的漂亮蝴蝶，失去攻击性的观赏蜜蜂，以及修剪出来的巨大森林景观，宛若置身仙境。

事实上，这就是仙境，它不是真实的自然。

科学家们可以控制火山喷发的频率，用以动力发电；联邦中心有几十万米高的观星馆，星空近在咫尺。

农场主们有数千万亩的机械化良田，机器采摘，履带输送，从包装到下单不需要人工处理。买家只需要下单、结账，给机器人设定好一个月的菜谱（如果是选择困难症甚至可以交给机器人下单买菜决定营养食谱），这中间连片菜叶子都看不到，只需要几个月的等待，就从一颗种子变成了放在餐桌上美味可口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