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信？

文郁挑了挑眉。

信中应该写了一些关于隐私的事宜, 为了防止被拆开偷看，上面还盖了火漆印。文郁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印章了，印象中只在同班爱买文具的女生那儿见过。

罗纳德识时务地走了。

他拆开信封, 还没拿出来已经能感觉到不薄的厚度。大概是疼过好几次，吃了教训，程瑜这次倒是挺有礼貌的，工整的字迹写了满满好几张纸。

文郁浅浅掠过一眼，开篇第一张确实在道歉, 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感到懊悔，也为自己没有遵守约定而感到愧疚, 大概是因为手写可以打草稿的缘故，也不必面临当面道歉的尴尬，所以程瑜写得格外流畅，格外真挚, 一点也不遮遮掩掩。

不得不说，看着确实挺解气的。

但文郁也明白, 既然程瑜的目的是为了让他解气、平息愤怒, 那同样代表着，这封信的背后说不定有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为他参谋。

更加重要的, 是接下来的内容。

文郁翻到下一页, 果然，程瑜道完歉, 就开始说正题了。他大概不知道文郁已经了解联邦内部的矛盾, 于是只花花简单的笔墨一笔带过。

他只说自己和一位长辈都受到了病情的困扰, 大概还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已经元帅的事, 所以用词很谨慎模糊。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后面提到的会给予他相应的报酬，他们可以选择一种和平的相处方式。

合作。

具体什么条件他没有说，文郁估计他在等着自己提，毕竟如果是程瑜先开口，还没摸清文郁的胃口，就已经把自己的底线交出去了，不是让人拿捏吗？

当然他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就是了。

不过既然给了个态度，文郁也没揪着不放，反正合作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接下来能谈多少算多少，各凭本事，倒也没必要再把他们拒之门外，撕破脸皮。

吃晚饭的时候，文郁顺口和江隋州提了一下，之前加在农田外面的监控就可以暂时撤下了，有时候他从那儿走过都下意识地想躲避，总觉得怪怪的。

江隋州看过信后，忍不住嗤了一声。

文郁都看出来了，他还能不清楚吗？下笔连一个积攒的墨点都没有，一笔成稿，扒开信纸仔细一看，每个字中间都写着算计。不过是谁算计谁，这还说不准。

不过对于文郁的决定，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水稻田附近的我先撤了，不过先别让他们回头，多在外面吃点苦头吧。”江隋州的指尖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他不急不缓地道，“离我们越远，他们越放松，越能吐出些不好宣之于口的秘密。”

江隋州虽然没能未卜先知他们选哪家旅馆入住，但是入侵光脑还是轻轻松松的。程瑜恐怕还不知道，存储在里面的资料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被拷走了一份。

还好他们都是医务人员，除了程瑜的健康档案和检查报告之外也没什么重要的资料。如果詹一尘在这儿，恐怕即使发现了光脑有被入侵的痕迹，到时候也迟了。

文郁道：“你小心些，注意安全就好。”

“嗯，我知道。”

江隋州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入侵和监控，要是换个人，估计直接毛骨悚然，联想到自己了。

实话说，他干的事件件都犯法，尤其是还有联邦的信息盗窃罪，换个星球早就牢底坐穿了。

但文郁和别人不太一样，道德感和社会观本来就比较薄弱，在K12星又没有法律警察管着，只要别在老虎脸上拔胡须，那一切都好说。但万一真把他惹毛了，他也不会顾忌用什么样的手段。

对他来说，他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自卫。至于其他的，只要没舞到他前面，那就可以装作没看到。

他们之间保持着最舒适的距离和亲密，像是两个交叉的圆圈，互不干涉对方的世界，但是又站在了交叉的中间，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不过……

“你好像不太喜欢程瑜？”

文郁忽然问。

江隋州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抬眸看向他。

“我以为你也不喜欢。”

文郁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喜欢程瑜，是因为两方目前还是对立面，再加上诸多原因，所以看不顺眼。但江隋州……文郁总觉得他对程瑜抱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并非出于立场，也并非出于性格，要较真地用某个词来具体说明的话，不如说，他那股隐隐的敌意是冲着程家人去的。

在A1星的时候文郁隐隐感受到了，但当时他只以为是错觉，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股预感没有被冲淡，反而在一次次的矛盾中加深了。

“你是不是，和程家人有过恩怨？”

直到此刻 ，他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没有拐弯抹角，没有暗中刺探，最简单也最直接。

过于裸.露直白，江隋州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算是。”

他回答。

‘不算是’？‘不算是’是什么意思？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大概是察觉到回答得太过模糊，江隋州笑了笑，有点像是自嘲，“不，应该说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那就是迁怒的意思了？

但不管怎么样，文郁现在都能确定了，程家人大概和江隋州的过去有不小的关联。怪不得当时江隋州一口报出了程瑜的名字，应该早就认识他了吧？

但是看程瑜的反应，应该不认识江隋州啊。

文郁其实是好奇的，毕竟江隋州过去的信息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他口中提到次数最多的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还有他的女朋友。除此之外，他不聊父母、不聊亲戚、不聊过去的上司，也不聊自己曾经的际遇。

大概是因为，那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吧。

在自己的好奇心和江隋州之间，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紧紧闭上嘴巴，扯开了话题。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表情都已经写在脸上了。江隋州笑了笑，很想摸摸他的头，但手刚抬起就顿住了，最后默然地垂了下去。

他的过去，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还是别吓着他吧。

·

文郁解除了周围的监控禁制，让罗纳德转告程瑜，下周三的下午两点，在交易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内碰面。之所以定在那里，是因为文郁要出门采购一些物品，估计会在交易站待好长一段时间。

他决定得如此迅速，中间连多余的沟通和交流都没有，程瑜上一刻还在焦虑地等待，想象文郁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下一刻就收到了罗纳德的电话，说文老板约他在哪里哪里见面。

大起大落，就在这一瞬间。

到了当天，文郁把农用机开过来当代步工具，块头这么大的机器停在空地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聚集在周围窃窃私语，毕竟私人拥有的飞行器都很少，更别说是这种比较少见的农用机了。

但要说起农用机，大家忽然想起，最近好像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蔬菜商，据说一般都是给富商贵族供给，菜价高得吓人，但偏偏那些有钱人格外买账，该不会……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从车里下来的少年身上，可惜文郁啪地一声关上车门，视若无睹地走了。

他今天出门是为了买调料的，江隋州喜欢吃甜的，美乃滋、番茄酱、甜面酱和耗油，这些都耗得特别快，而且家里也没什么零食，天天吃主食虽然健康，但是久了难免枯燥。他打算买点瓜子、点心什么的带回去，再买些面粉过度下，以后自己也可以做蛋糕了。

等采购得差不多，他看了眼时间，卡着点进了咖啡馆。

店里没什么人，或者说，这个星球能享受咖啡的阶层并不住在这里，也不会亲自出来买咖啡。开这样一家店，只是因为店主是个咖啡狂魔而已，开了个店大多是供给自己喝。

文郁推门进去，玻璃门上带着斑驳的灰尘，阳光折射落到地上，画出一道明亮的光门。程瑜已经在角落里等待很久了，文郁扫视一圈，发现他没带其他人。

桌面上放着一只小型录音笔。

位置很明显，生怕他看不见。

看到他来了，程瑜解释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而且，我想录音留证对你我都更方便一些。”

被教育了一通，他现在算是老实了。

文郁嗯了一声，“你随便吧。”

程瑜松了口气，笑意还没从嘴角提出来，文郁已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然后给江隋州打了个电话，按下录音功能，又喂喂了两声，“听得到吗？”

“……”

“嗯，听得到。”

得到江隋州肯定的答复后，文郁把通讯器放在桌上，挑了挑眉，不忘礼貌地问：“你也不介意吧？”

程瑜僵着笑脸：“……不介意。”

您都已经打了电话也录了音，还问我做什么。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直切主题吧。”

文郁拿出江隋州送他的小本子，上面记了一些他提前想好的内容，他旋开钢笔帽，笔尖轻轻在纸面上点了两点，模样认真的像是在开会议。

程瑜下意识地摸了摸兜。

因为有录音机，所以他什么都没准备。

“第一点，我要一张合法的联邦id卡。”

他道。

这点程瑜已经预料到了，他打起精神，从脑海的题库中抽出了官方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需要你原户籍的信息，另外，你也要搬迁到我们指定的居住地。”

在K12星的没几个是身份合法的，这个要求不过分。但是联邦也有他们的顾虑，他们需要知道文郁从前的身份是什么，有哪些亲族关系，这些都是必须的。

至于居住地，程瑜也替他打算好了，虽然将来文郁的出入境会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联邦可以为他开通A星到C星的绿色通道，这些都算是联邦的中心要地，在这些地方文郁可以自由正常进出。如果一定要到规定以外的星球的话，也可以向组织提交申请报告。如果通过的话，他们会调派警卫随身保护。

这些，是程怀均和程瑜他们商量过后的结果。虽然规矩是有些多了，但总比被抓到研究院坐牢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