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带着报复般的快意想,干脆彻彻底底让自己和过去没有一点一样的地方。他倒不至于妄想楚怀存能答应自己,只是觉得这句话要是此时不说,可能永远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陛下的性子愈发阴晴不定了,他必须非常谨慎,非常恭敬。他之后对于楚相来说,只会越发像一个敌人。
如履薄冰。难得两全。
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他争取后的产物。
两年前朝堂的势力倾倒,楚相独占威权,陛下这才终于想起因为一纸诏书被他关了十余年的旧世家。他迫切地需要用人,而季瑛虽然在诏狱里被折磨到形销骨立,却曾拥有天下第一君子的才名。
季瑛记得自己跪在冰冷的黑铁上,唯有眼睛仍隐晦地闪过一点微芒:
“……我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他想要求一线生机,为此竭尽全力。
也想求片刻欢愉,就算不得长久,荒唐至极。季瑛深紫色的官袍绣满了蛇虺,一千条盘踞在一起的毒蛇。他垂着眼眸,倒流露出忐忑和渴望的模样,连笑也隐没不见。
他总得做点什么的。
第125章 苦昼短
送走季瑛后, 楚怀存独自待在桃林里沉思了一段时间。夜色浸染中的桃枝簌簌抖动,流露出未绽放的艳色,不知为何给人妖异之感。
就像那个人给他的印象。
楚怀存并非第一次被人爱慕,但季瑛这样如此不加掩饰, 唐突又果断的表白确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楚相没有忘掉那些问题, 包括他对“疼”的描述和对“把柄”的避而不谈, 这些沉重的话题绕到“爱”上, 多少有点轻飘飘了。他没有回应,季瑛看起来也并不遗憾。
季瑛在离开前,带走了他折下的那一枝桃花。楚怀存停顿了一下,让他停下。他留意到桃花离枝太久, 花瓣已经簌簌掉落在地上,有些被季瑛碾碎。
“新折一枝带走吧。”他说。
季瑛的眼眸在夜色中又亮起来, 很高兴的样子,楚怀存忽然少见地觉得有点窘迫,再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人方才郑重其事地表白了喜欢自己的事实。不过他面色不变, 流风回雪般横过长剑,为季瑛折下了桃林高处的一枝。
季瑛拽着原来的桃枝, 又抓住新的。
他说,“这两个我都要, 旧的我喜欢,新的我也喜欢。”
他一边说喜欢,眼眸里倒映的一边仍是他, 太直白了,楚怀存觉得他意有所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轻微地叹了口气,就像是覆盖明湖的冰面被春风吹化了些许:
“季大人, ”楚怀存说,“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季瑛的神情因为这句话重新沉了下去,但仍旧是沉沉地冲着他弯起嘴角。楚怀存看着他几乎要融入夜色中的深紫色官袍,终于被两枝新开桃花浅淡的粉色勾勒地亮了几分。季瑛说:
“我是为兵部的事情来的。楚相是明白人,粮草在调用途中出了问题,总归是怪不得户部的,我们可没有差一毫一两银子。当然,楚相也没有错,问题的关键出在哪里,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看楚相打不打算保东宫?”
这才是楚怀存比较擅长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