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瑛说:“我告诉楚相一个秘密。我有害怕的事情,楚相也有,人都会有自己的恐惧。就连陛下也不例外,陛下不是像十几年一样仍旧害怕着某些事吗?楚相心中的疑问,或许能从这方面找到答案。”
楚怀存的瞳孔倏忽一缩,他下意识地用过了劲,季瑛却咬着嘴唇,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声说:
“楚相弄疼我了。”
楚怀存停顿了一下,松开他。
他雪白的衣袖也不再动,只是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剑鞘。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泛着冷光的剑,季瑛微微有点失神,便撞见了楚相如镜面般像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季瑛冒了一个很大的险,他知道这不是他该说的,但是——
“我知道楚相在找一个人。别担心,我和这件事没有任何瓜葛,这只是推测。”
“……季瑛。”他叫了自己的本名。
季瑛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一点点烧起来,他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能站在楚怀存面前,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谈论过去的自己呢?他觉得自己有种病态的快感,但楚怀存如此清明地看着他,又强行把沸腾的温度压了下去。
你不信吧。
但你要相信。
他抓住楚怀存的手,在对方手心里慢慢地写了一个“蔺”字。
你要找的,他在心里说,莫非是当年那个君子如风、才冠京华的蔺家长子?
*
京城里有些好去处。谁能说它们不是好地方?这里有半人多高的玛瑙树,宝石大如手指,和黄金打造的树叶挂在一起,融化在紫色的烟雾中。在这里东西的价值都昂贵,但更昂贵的是坐在桌边的人,和他们抛在桌面上的一串串价码。
污浊的空气中传来大笑,一个人说“张兄近来又发达了”,一个人连忙“嘘”了两声,恨恨地说“你这今天的赌局有问题,我手气不行,不玩了”,一个又劝道“张大人是立了功回来的,怎么能不尽兴?”
拨开烟雾往里看,便看到一个穿着宝青色丝绸私服的中年男人站在赌桌边。他面前的筹码是桌子上最少的一方,但他的眼睛里却隐约流露出一股赌上瘾了的狠劲。周围的人就那么一劝,他立刻回心转意,抚掌笑了两声:
“也是,昨晚的赏赐可是陛下亲自赐下来的,我便再来上两局——”
忽然,厚重的丝绸帘幕被揭开,初春夜晚的寒气沉重地浸了过来,室内靡丽低回的气氛仿佛被刺了一刀,那几个身居高位的大人们立刻皱起眉头,正准备责问看门的镖者,却听见各家的侍从以火烧眉毛的速度冲进来通报“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像是这种地方,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灰色产业。三皇子殿下虽然未必称得上尽善尽美,但也算是洁身自好好,一向看不上这些勾当。这里唯一和太子有关的,只是一个人。
没等各位大人问出个所以然,太子便踩着金丝长靴恶狠狠地冲了进来。
他只用了两秒钟就将视线聚焦在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愤恨地对着他张口,一时间却没平过气来。那男人的气焰在面对太子时一下子萎靡了,但却没有完全熄灭。他不明所以,于是满脸堆笑地走向太子,作出一副亲近的态度:
“殿下怎么来了,”他说,“殿下也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我这个做长辈的合该请你两局才是——”
三皇子喘匀了气,他青玉的扳指扣在桌面上,几乎要压裂。
“你们怎么敢还在这里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