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道士浮夸大赞,又看向他,“这位书生大官人是?”
他开口如记忆中答道:“道长客气,在下区区草民,姬肃卿。”
“客气客气!也是好名字!那这么着大家伙儿就算是认识了,是这样,有个不情之请,方才贫道点了碗阳春面,一摸口袋忘了带钱……”
他习惯了荒岛寂静,下凡多年都听不得吵闹,但认识了他们,或许是痛聋了,他竟慢慢习惯了吵吵闹闹的日子。
“姬肃卿,你有什么好主意?大难当前,就别藏着掖着了。”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我书生百无一用。”
……“我可不是你们人的坐骑!休想!”
为了救他们,他还拿出了保命的东西,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死,中止永无止尽的神罚之痛,他想了许多年也没想明白。
“命债,立不立?”
“立,怎么不立?我是那种施恩不图报的人么?”
“既如此,也跟我立一个。”
“星归,水倒得不错,你我命债,一笔勾销。”
从那后百年流水过,也曾一同西游听经,也曾浅谈朝堂风云,他收到焦尾名琴,送出去之前,还特邀他们上府把玩弹奏。
哪怕每一次见到他们都如万蚁噬身,这段时光都他从未有过的好日子。
直到、直到他撞见那畜牲……
“官人-”“肃卿-”
姬肃卿张口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意识到身体不能动,熟悉的恐慌涌上心头,难道是眠龙草!不,不是,那两头畜牲并不在此……
恶心,每次看到那两头畜牲,他都恶心无比偏偏神罚强迫他亲近恶人、故意抑制他本心产生的恶心。
他无时无刻不想把那两头畜生的蛟筋抽出来,用来勒住众神的脖子,在天庭那富丽堂皇的天门上吊死他们,再将那对淫男娼妇剁碎。
一想到到死都在演戏的白蛟,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姬肃卿被恶心感折磨得神志不清,陷入过往被灵蛟折磨时的迷思:她到死用话语折磨我,我又为何要配合她?不知道。维持我的体面?可有谁在看?神罚作祟?难道如她所说,被他们欺辱倒是我的错?是我招惹他们?这不对。不对吗?
他实在是对黑蛟白蛟厌恶至极,不愿再想,可再往后,往后就是——!
姬肃卿忽然暴睁双目,清醒过来:不对!这里究竟是何处?他为什么要回忆往昔?他明明在天柱缺……
天柱缺口!
不!
他拼命想要转身逃开,却还是身不能动。
景色不由分说地变幻,又一次向他撞来,再一阵清风透体吹过。
眼前是孔雀佛子决绝恨声:“我与星归误与你这种人诚心论交、江湖齐名,才真是过分!姬肃卿!千载挚友,从未相知,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怒火直冲上头,让他完全遗忘了方才的挣扎。
好好好!
他千载真心相待,不过是算计一条白龙,释迦陵就要与他决裂,甚至偷袭他、将他击落殿外!
不过是一条白龙!
又是白龙!
凭什么?凭什么!
他下意识气得要进殿理论,那殿门却无风自动,合而禁闭,门上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滚”字。
姬肃卿喉头一甜,来不及与释迦陵对峙,景色已经再次变幻,眼前却是怒火中烧的望星归。
他不由想要后退,却无法后退,只能听好友声声厉喝:“姬肃卿!你哑巴了!”
“你颠倒是非,贼喊捉贼!”
“我望星归何德何能,生平仅两位至交,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合起来算计我,算计我徒弟!”
别气了。
姬肃卿不想再看。
不过是一条白龙,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不是一直想养龙吗。
心急则乱,他故意让了一剑,被砍穿了肩骨,但好友脸上的怒气却丝毫未减,仿佛看不见他的右肩血流如注。
他听见自己说:“星归,这两个好孩子,你选哪一个?”
你选哪一个?
选一个吧。
选一个,补了天柱,天下不乱,众神寻不着借口下凡,我们解开误会,再续千年好时光。
选一个吧。
求你了,选一个吧。
他眼睁睁看着望星归飞身盘坐于天柱缺口之中,将修为灵力悉数逼出体外,深橙暖光照彻方圆十里,像是一轮红日。
任他如何拼命上前,不惜遭受重创,那轮红日都不许他靠近半步。
“我玄真师徒,无愧天地,若今日白龙遭陷有罪,望星归在此,以身,偿还!”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