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殉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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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任由发丝落在温知寒的肌肤上,像是儿时那般,将自己挤在师尊的身边,亲昵地枕着师尊的肩膀,侧躺着一起睡下了,

“归天崖底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人能将您夺去了。”

心魔像是暂时得到了满足,终于沉沉睡去,连带着沈纵的神识也逐渐变得沉重。

沈纵再次睁开眼,却是不敢再挤着师尊,动作小心地从床上挪了下来,在稻草床下方重新休息,身子下面只垫了一层旧布,像是被领回家的小狗一样坐着睡在了床头。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这才第一次得到了放松,眨眼间,沈纵便沉入了久违的美梦。

他前世也曾做过不少次美梦,往往都是与师尊相关的。

无论现实中的温知寒如何待他恶劣冷漠,到了美梦之中,他便能与昔日的师尊重逢。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从这样的梦境醒来。

睡梦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哪怕他只是在师尊的教导下修炼剑法,或是寻常的一起喝茶赏月,都感觉幸福极了,短暂的美梦能让他回味许久。

后来,他逐渐在梦中也能思维清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仗着是在梦里,年轻的沈纵越发不管不顾起来,开始肆意对师尊倾诉,任性地拉着师尊的手,求他不要走。

“师尊……”

他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梦境,心底委屈极了,却想不起来在委屈什么。

而无论他是为何不高兴,师尊都总是耐心极好地摸着他的头,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低声念他的乳名。

掌心的温度也像是真的,耳边的低语也像是真的,偏偏是梦境。

“阿渊,难过就哭出来,师尊在呢,没关系的。”

师尊不会嫌弃他长不大,不会嫌弃他的眼泪弄脏了衣衫,不会怪罪他的蛮不讲。

哪怕他害怕极了,怕下一次梦不到师尊了,抱着师尊的腰不撒手,直接喊着不要醒来,师尊也只是无奈地望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叹息。

师尊会难过地说,“对不起,阿渊。”

不。

师尊何错之有?

前世的坠崖那一日,沈纵在昏迷之中也梦到了真正的师尊。

那时的他,还没有早早放弃寻找师尊的神魂踪迹。

他在梦中见到师尊,想要痛哭不已,却害怕被发现心底的所思所想,试着强颜欢笑。

可梦中的师尊还是看出了他的难过。

他本来想假装平静的,嘴角也微笑得很是完美,他不知道怎么就被师尊看出来了。

他的演技那么好,骗过了所有人,却在师尊忽然将他抱在怀中安抚时撑不住了。

他控制不住巨大的悲恸,只是死死抓着师尊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撒手,直到醒来。

直到醒来,沈纵摔得粉身碎骨的身体躺在山洞中,对着黑暗喃喃自语。

“师尊。”

“我死之后,这世间,便再也无人记得您了。”

“我也能如同您一般魂飞魄散吗?”

他忍不住在梦中也抓着师尊的手,发泄般的哀求,

“带我走吧,师尊……不要丢下徒儿一个人。”

可师尊没有答应他。

“对不起,阿渊。”

可他不想听对不起。

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想要什么,又能对着一个死人要什么。

直到他人不人鬼不鬼地从归天崖爬出来,直到他以魔修的身份重新站在琼雾峰下。

沈纵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冒牌货,不明白同一张脸怎么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模样,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可他刺出的剑,却悬停在了那张脸的前方,没有再进一步。

他想起了梦中的师尊。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

他只是犹豫了一瞬,那冒牌的‘温知寒’便侥幸留了一命。

其他人前来助战时,‘温知寒’躲在所有人的身后,眼底满是嫌恶地瞪着他,仿佛巴不得他立刻死去。

沈纵听到那冒牌货说,“别用这种龌龊的眼神看我,恶心死了。”

就像是过去的每一次,他仅仅是望着那张脸思念自己的师尊,便会迎来‘温知寒’最恶毒的咒骂或毒打。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哪里值得被这样厌恨。

他只是太思念师尊了,他想靠得再近一些,想守在师尊的床榻边入眠,想时时刻刻望着师尊的背影,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哪怕师尊永远不认自己也无所谓。

可是不行。

哪怕只是眼神,只是借冒牌货的身躯怀念师尊,也是被禁止的。

心魔对他说,那就去恨吧。

神奇的是……当他用全然的怨恨瞪视那冒牌货时,‘温知寒’反而笑得高兴多了,不骂他【恶心】了,改骂他软弱无能。

沈纵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他再一次回到了梦里,再一次瞧见师尊的身影。

他忘了这是梦境,高兴地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以为自己回到了16岁的中秋节,他高兴地坐在师尊身边,与他一同斟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

沈纵便小声抗议,“可是师尊,我已经长大了,虚岁17,在仙门中已经算大人。”

“那也不行,你还在长身体。”

“就一口,一口也不行吗师尊?”

“……好吧,说好了,不能再多了。”

沈纵高兴地举起酒杯,和师尊的那一杯轻轻相碰。

师尊抬头望着明月,他坐在一旁望着师尊,许是因为喝了酒,心跳都微微加快。

鬼使神差的,他悄悄抬手,捡走了师尊发丝挂上的花瓣。

师尊似乎被他弄痒了,笑着朝他看了过来,嘴唇上染着湿润粉红色,朝着他低头说话时飘来桂花的酒香,

“淘气什么呢?”

“徒儿想……”

沈纵鼓起勇气,顺应着本心请求,“……我许久没和师尊一起抵足而眠了,今夜是中秋,可不可以……?”

“你啊……”

温热的手掌落在他头上,揉乱了发丝,“真拿你没办法。”

沈纵只觉得轻飘飘的,不够,还是不够。

那一次的梦境很是漫长,也很是荒唐,他醒来后都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他浑身是汗的起床,无意间瞧见了一边的铜镜。

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写满了欲念与情愫的脸,眼底是令人心惊的渴求。

惊慌中,他猛然后退,打碎了铜镜。

还好是梦。

还好……那只是个荒唐的梦。

沈纵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梦境不算什么,也不能证明任何事,他不能胡思乱想。

可那一夜之后,不知为何,他许久都没再梦到师尊。

他的房间藏满了师尊的画像,他连续多日都下意识不敢踏入,却又在第七日突然推门进去,在师尊画像的大腿处加了一颗痣。

然后又是十几天不曾踏入。

……只是梦罢了。

沈纵从梦中醒来。

这次是真的醒了。

山洞里,稻草床边,他听到了师尊昏迷中的喃喃,连忙起身,轻轻握住了师尊的手。

“……唔。”

师尊眉头紧皱,眼睫也颤动着,幽幽转醒。

“师……”

“阿渊!”

温知寒却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他一把将人拽入怀中、用力抱紧。

“阿渊!”

些许哽咽的、失而复得般微微发颤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阿渊……太好了,你还活着。”

许是刚从噩梦中苏醒,又或许光线太昏暗、灵气稀薄,温知寒尚且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完全没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异样。

半晌,温知寒才将他放开,紧张而担忧地检查起他的伤势。

浓重的血腥味盖过了一切,掌心冰冷单薄的触感,无一不在挑动着温知寒的神经,让他仅仅是看清了血渍便有些手忙脚乱,不敢再轻易乱碰了。

这孩子伤得这样重,他刚刚却动作鲁莽,有没有把人弄疼?

这里就是归天崖底……他们二人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他的徒儿有没有吓坏?此刻还是那样心存死志吗?

昏迷太久,温知寒对坠崖前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下意识想到的都是在原著中看到的种种,下意识担忧极了。

火柴在不远处燃烧着,噼啪作响,此刻因为木柴不够,火光已经逐渐缩小,周围变得更黑了,隐匿了沈纵脸上的不自然。

“师尊。”

沈纵低着头,竭力藏起了嗓音中的哽咽,为了不被发现自己异样的情绪,指甲都用力掐在掌心里,

“您……忘了吗,是您护着徒儿……在坠崖时以命相抵,徒儿没有受伤,反倒是您……”

这是他的师尊。

他的师尊终于醒了……他完全可以扑过去抱头痛哭,与师尊相认。

可是他没有。

沈纵怔愣了片刻,便将一切忍耐了下来。

他的师尊还是师尊,是他错了,是他被心魔迷惑了心智,才这么认出师尊,做了这么多的错事。

是他愧对师尊。

温知寒还是他的师尊……放在前世,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可他,却不再是师尊记忆中的阿渊了。

都是他害得。

“师尊……”

他勉力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小心地问道,“身上……还疼吗?”

疼?

温知寒眨了眨眼间,过于激动的心情逐渐缓和下来,这才慢了几拍感受到身体的状况。

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糟糕,但已经比他预想得好多了。

疼痛而已,是他最习惯的事情,不算什么。

温知寒活动了几下手臂,在沈纵的搀扶下缓缓躺了回去,“没什么大碍,为师到底有元婴期修为,就算是这幅肉身彻底毁坏了也不会真的死,元婴但在,修为不灭。”

他说这话,本是想安抚沈纵,让他别把肉身的伤势看得太重的,再存了那么一点点私心,想无形中强调一下修仙的好处。

可是话刚说完,沈纵本来还挂着笑的脸就低沉了下去,个人都肉眼可见的蔫儿了。

诶?

元婴在,肉身还能重塑这不是修仙界共识吗?怎么说了反而不高兴的?

温知寒连忙继续哄,“真的没事的,我……”

沈纵抬起头来,眼眶都有点红了,一下把温知寒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

但下一秒,他却又挂上了乖巧微笑,点头道,“师尊说得对。”

温知寒点点头。

“可是师尊,这里是归天崖。”

沈纵继续说道,小声提醒,故意没有提什么邪祟的事,“我们现在在崖底,徒儿已经探查过了,四周都非常危险,灵气全无,师尊,就算您有元婴……也不是全然无事的。”

别说是元婴期了。

到了归天崖这样的地方,谁都耗不起……渡劫、化神,再高的修为也逃不出去的,只有油尽灯枯的结局。

更何况他的师尊防备不及,那时恰好还被他下了药,无力自保。

可就算他师尊神通广大又如何?

难道他就要看着师尊的肉身被一群邪祟啃食殆尽吗?还是看着师尊呼吸脉搏全无,浑身冰冷,只剩下小小的元婴续命?!

沈纵不着痕迹地按捺住浮躁的心虚,尽可能让气息保持平稳,咬着牙没再说话。

温知寒倒是很快想起来些事了。

是啊,归天崖。

他好像确实伤得很重,现在却好多了……他没有昏迷太久吧?沈纵有没有为了救治他付出不应有的代价?

沈纵装作对眼下情况完全不知情,低头道,“师尊是因为徒儿才会沦落此地、受此重伤的,还请师尊责罚。”

温知寒望着他请罪的模样,心底却一阵酸楚。

他微微叹息,“你何错之有?”

带着隐隐的担忧,温知寒轻轻拉过沈纵的手臂,偷偷摸着徒儿的腕脉,想要确认他还没有修魔,并很快在确认了金丹稳固后松了口气。

他想起原著中种种,不禁出言安慰道,

“天无绝人之路,不必担心,师尊很快就会带你离开此地的。”

“师尊,我没有担心这个。”

沈纵却抬起头,微微笑着朝他看来,“徒儿并不急着离开此地,还请师尊先耐心把伤养好,其他的从长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