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大敞开着,杜之年在给路星处理后背的伤口。
他低声说了什么,金属镊子碰着玻璃和陶瓷,清脆的敲击声盖过了路星唯唯诺诺的回应。
郁鸣谷坐在沈归晚之前坐过的位置,轻轻抚摸着路星的头发,不时询问杜之年几句。
他动作轻柔,手下那个瘦弱的身躯却不住地颤抖着。
沈归晚站在门边,双手插在口袋里,手指来回揉搓着,指腹的中心留下了坚硬物体碾压过的痕迹。
他没有看面前的场景,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听着男人之间的对话。
郁鸣谷故作姿态的音调尖锐刺耳,沈归晚听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恶心得喘不上气,却不敢在两个男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然而路星的情况比沈归晚看到的还糟糕。
沈归晚没有看到路星后背以外的伤口,但空气里碘酒和止血药粉的气味越来越清晰,路星惶恐的回答也变成了压抑的尖叫和抽泣。
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他听到杜之年说了一句:“……抬起腿。”
布料磨蹭窸窣声之间响起了金属清脆的碰撞声,沈归晚听见路星的抽泣声,还听见郁鸣谷低声警告她不要乱动。
沈归晚闭上眼,颤抖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将他眼底的痛苦和不忍埋藏在阴影之中。
穿堂风呼啸而过,带走了沈归晚身上最后一丝热度。
他在寒风里煎熬了很久,寒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插在口袋里的手变得冰冷僵硬。
沈归晚感觉自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挤进了口袋。
杜之年捏了捏沈归晚的手心,“走吧。”
沈归晚低头看着杜之年握着自己的手,手指动了动。
他还没来得及抽出手,郁鸣谷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辛苦了,我要陪小路,就不留你们吃早饭了。”他和杜之年客套着,目光却黏在沈归晚身上,如毒蛇一般攀上沈归晚的脖颈。
沈归晚撇开了视线,往杜之年身后躲去。
杜之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按着沈归晚的脑袋,让他靠到自己肩上,挡住了郁鸣谷的视线。
“一晚上没睡,他有点累了。”杜之年对郁鸣谷抱歉地笑了笑,“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就不打扰你们了。”
郁鸣谷的视线在杜之年和沈归晚身上来回扫视了几趟,阴沉的脸上突兀地露出了笑容。
“慢走,不送。”他咧开嘴角,笑眯眯地咬着每一个字。
路星的房间窗帘拉得严实,透不进一丝亮光,沈归晚走出别墅的大门,望着远处隐隐泛白的天空,才意识到自己和杜之年在郁家待了三个小时。
天快亮了,日出前的空气透着刺骨的寒意。
沈归晚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杜之年见沈归晚脸色难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上车吧。”
然而直到上车,沈归晚都没和杜之年说一句话。
他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杜之年察觉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我今天要上班,先送你回家。”杜之年伸手在沈归晚脸上蹭了一下,“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沈归晚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杜之年。
他的眼神冰冷中带着几丝厌恶,杜之年触到藏在深处的狠戾,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杜之年的肩膀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却在沈归晚的注释中若无其事地撇开眼,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别墅区。
车缓慢驶出别墅区,沈归晚透过后视镜看到逐渐消失不见的大门。
直到完全看不到郁家别墅,他才冷淡地开口:“杜之年。”
杜之年应了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车里安静了一会,他又听见沈归晚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夫妻,领过证的。”杜之年回答到。
他以为沈归晚会继续问下去,然而沈归晚听到他的回答,再次陷入了沉默。
冬日清晨的天总是亮得晚,杜之年的车在空荡的马路上穿行,车窗外的天色依旧昏暗。
沈归晚看着越发熟悉的街道,冷不丁开口问道:“杜之年,你经常帮那位朋友掩盖家暴的痕迹吗?”
他靠在车窗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出了薄薄的水雾,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差一点就被引擎和轮胎的声音吞没。
“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客户。”杜之年没有回答沈归晚的问题,只解释了两个人的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怎么了?”
“你知道路小姐为什么排斥你的接触吗?”沈归晚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讽刺。
“大概知道。”杜之年把车停到了路边,解开安全带凑到沈归晚面前,“你在生气吗?”
沈归晚看着杜之年,收敛了嘲讽的神色,漆黑的眼睛平静如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他偏头错开了视线,低声辩驳道:“没有。”
“我有求于郁鸣谷,所以才偶尔替他做这些。”杜之年掐着沈归晚的下巴,有些咬牙切齿地说着,“你看到的都是郁鸣谷干得好事,不要迁怒到我身上。”
沈归晚皱着眉不回答,杜之年又反问:“她是被她父母‘卖’给郁鸣谷的,很可怜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