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沈归晚伤得这么重,伤口又缝了针,杜之年不知道找什么样的理由搪塞同事。
医生这个身份太敏感,又时时刻刻被杜衡誉的眼线盯着,他不可能像沈禄那样为所欲为,身上任何一点错处都可能被放大。
这些事情总是无可奈何的,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费神费心守着。
杜之年熬了两个晚上,眼里全是红血丝,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高烧不退的沈归晚退烧了。
他的体温回到了正常范围,不再断断续续地呻吟,皱起的眉舒展开,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杜之年摸着沈归晚温度正常的额头,又拆了纱布检查他的伤口。
针线缝合过的地方粘着干涸的血块,看着狰狞,但没有再往外渗血也没有发炎,再养一周就能拆线了。
杜之年将纱布重新包好,坐在地毯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遇到沈归晚之前,他最糟糕的周末也不过是和前任吵架分手,从没想过美好的休息日会过得如此煎熬狼狈。
现在沈归晚退烧了,他终于能稍微休息一下了。
杜之年脱力地靠在床沿,握着沈归晚没受伤的左手手腕,松懈下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昏沉地睡了过去。
沈归晚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又无比真实的梦。
他梦到母亲站在海边的礁石上,仰头望着远处烧得通红的落日。
落日将天空染成瑰丽的颜色,她驻足仰望了许久,对着晚霞笑了起来,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模糊了憔悴的面容,抹去了细纹。
“母亲!”沈归晚高声呼喊着,朝礁石奔去。
他不停地跑着,却始终在原地踏步,没能靠近她。
沈归晚不知道跑了多久,剧烈呼吸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礁石上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慢慢回过了头。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望向沈归晚的眼里含着泪花,身后平静的海面忽然卷起一阵汹涌的海浪,向她涌去。
浪花被礁石拍成了细碎的泡沫,母亲淹没在海浪的喧嚣中,凛冽的海风传来了她叹息般的声音。
“晚晚,不要回来……”
沈归晚眼前的景象旋转着,脚下的沙滩不断向下塌陷,他跌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狗娘养的贱货,跟你那个臭不要脸的妈一个德行!”
不堪的辱骂和长棍打在身上的闷响此起彼伏,又被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沈归晚的视野里升起一阵粘稠的血色雾气。
当猩红在疼痛中褪去,沈归晚眼前出现的不再是记忆里蜷缩在地上哀求的母亲,而是满脸恐惧的沈禄。
沈禄捂着头瘫坐在地上,指缝间溢出鲜血,被烟酒掏空的身体颤抖着,曾经写满精明算计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充血通红的双眼。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还手?”沈归晚举着右手,摇晃着朝倒在地上的沈禄走去。
他手里握着碎了半截的烟灰缸,锐利的玻璃碎片刺进掌心,鲜红的液体顺着烟灰缸滴在客厅的瓷砖上。
地上烟灰缸的碎片粘着血迹,但不是他的。
“沈禄,你半夜最好记得锁门,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到时候就不是砸破脑袋这么简单了!”
沈归晚蹲在沈禄面前,玻璃碎片尖锐的豁口抵在对方的脸上,划开了发抖的肥肉。
溢出的鲜血流过烟灰缸残缺的弧度,滴在做工精良的西装外套上,粘稠的红看得沈归晚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他望着狼狈的沈禄,冷笑着将手里的玻璃碎片又往下压了些。
“反正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大不了先弄死你再去陪母亲——”
沈归晚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扭曲。
尖利变调的恐吓余音未散,沈禄惊恐狰狞的面目陷入漩涡,卷进深不可测的黑洞。
一阵密集而嘈杂的噪声在沈归晚的脑海里响起,又弥散在连绵不绝的雨声里。
他睁开双眼,模糊重叠的视线一点点聚焦在视网膜上,眼前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
杜之年趴在自己手边睡着了,他看起来很累,眼下青黑一片,靠在床沿的手却一直拉着自己没受伤的左手。
沈归晚动了动手腕,想把手抽出来,轻微的动静将杜之年惊醒了。
杜之年抬起头,眼睛还没睁开就先问了一声:“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