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绵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脑袋不住地往后仰,喉管将要折断,喘息极微弱,从齿间渗出一些撕扯的血丝。江诚的脸在眼前变得狰狞,这种不讲道理的暴力施压,他想他没有任何胜算。在这时候死掉也还好,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却在余光中看到高杭冲了过来,他应该是想把江诚推开,但奈何力气敌不过对方,难以撼动。他等着江诚快点将他杀掉,因为越拖长一秒,越想后悔,在那公寓门前还有一百句话没能说完。
没想到没能如愿,许是江诚还没玩够,又或许真的认真在遵循同态复仇那套,江诚竟松开了手,挤迫着他嶙峋的胸骨的膝盖也移开了。
应绵马上直起身子,剧烈地呛咳起来,终于呼入了些新鲜空气。只是身体各处依旧痛得惊心,才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流不干一样,涂满了一地。
江诚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有浓浓的笑意,“差点过分了。”
之后他便不再靠近应绵或是高杭,只是往后看了看,直接走到了车厢尾。
高杭见势走到了应绵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应绵看见他的面色更惨淡了,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已经脱力,到了这时也能知道彼此处境了,原来同类是真,同被人愚弄更是真。在这个时候,应绵庆幸他还有点勇气。
两个人可能还要一起对抗江诚,想到这里人都变得特别沉重,但是江诚却没有再跟他们玩的意思了,只站在车厢尾,打开了那两道拴锁,一下子车门大开,寒夜的冷风大量积存般灌了进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应绵艰难地让自己站直,这车厢前后没有跟行的车,这车是行驶在一段孤僻的路段上,看不清周围景物。
“下去吧,不然可没机会了。”江诚说。
应绵拉着高杭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那一瞬间像是直接被拋了出去,重重地掷落在公路面上。还好换了个姿势做了缓冲,路面的沙砾摩擦着他的后背,不知道哪处又传来一阵剧痛,可能是又有地方骨折了。
但他还是爬了起来,那辆车已经一刻不停往前驶去了,车门还敞开着,那幽暗的光块,可能江诚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应绵不顾高杭,径直沿着小道往前走去,他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冷清的空气和浓郁的寂静,江诚竟然把他们丢在了花店附近那条街。
走起来才感觉自己亢奋得可怕,他的右腿应该摔断了,感觉使不上劲,只能累重地拖着。走到半路脱掉了毛衣用袖子卷缠住手臂上那血洞,还有另外的部分就用来遮盖身侧那喷涌上的干涸的血泊,只浑然不觉地快速往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看见花店二楼的灯他没关,身后没人了,高杭不跟他同路,他们此刻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应绵从院子的砖头下面找到了钥匙,开门进到了花店。到这时才放松了身体,躁乱的心一下受到安抚,而同时身上那些痛觉马上千倍百倍浓烈鲜明地返了回来,不止是痛,还在吐着血,难受得让他想要把自己血管里和胸腔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他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到了二楼,收拾好的书包还放在书桌上,他打开来简单地看了一下,看到那些东西还完好,又把拉链拉起来,背起来就往楼下去了。
一口气走到了街对面,那里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他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号码。
他对着那号码拨了过去,这是在十二区,那些人来找他时给他留的号码,说是在最紧急的时候可以用,他低低地想着,只想着他们应该会守信用。对面可能是温至衍,又或者他的助理,又或者会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都不管,当听到接通提示的声音响起来时,他已经等不及,恳切道,“我想见我妈妈,我要见她。”
对面却似乎空无一人,迟迟不应答,这时从电话亭的透明门框上看到反射的黄色光芒,大幅地晃动着,后知后觉脖子浸上了一层暖烘烘的烫意。
他随着那方向抬头看去,看到花店背后有大量灰色的浓烟飘滚,还有一些火光闪耀,在夜幕下那些火舌显得非常狰狞。
“你好,请问你找谁?”应绵回过神来,从话筒里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
“我想找我妈妈。”应绵愣愣地说。
“我这里是私人电话,我不认识你吧。”对面的人朗声问他,“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应绵急喘了一下,把电话给挂掉了,方才的想象没有一项成真,原来那时只是随手给他留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突然发觉他骗了对方,而对方也在骗他。
从电话亭离开,应绵很慢地走到了院子里,看到那些烟灰囤积的地方是在蝴蝶园,从院子里可以看到那些火光烧得猛烈,火光中是四散逃亡围聚的人群,像才走进那张火灾的网里,岌岌可危的劣质楼房,不知以什么作为助燃物,那火势蹿升的速度很快,建筑内饰燃烧的声音尖厉而清晰。应绵沉默地看着,看到有很多人从出口出来,比起意外更像是密谋的出逃,因为人都是一起往外走的,依旧温温沉沉,脸上并无恐惧。
到了冬天,本来蝴蝶园的锅炉房也要正常开始运作,但前段时间听说蝴蝶园的人闹起集体罢工,锅炉房冷清至极。只有巡查队的人频繁进出,一时形势紧张,但并无作用,不过那些人估计也不急,这似乎是每年都会有的问题,以为只要再一层层施压,就会恢复。
眼前那飘摇晃动的火光,像一副不太真实的画,只有那灼烫感在提醒着他,应绵看到有阵阵烟灰浮在空中,与从来都浸透在空气中的煤灰不一样,这烟灰与艳丽的火焰共生。
看来今年这供暖是做不成了,应绵这样想着,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流下了一些眼泪。
看着那些看似蒙昧的,却全心在逃离的人,在复杂的感情中,他却陷入迷失,找不到妈妈了,他只有一个人了。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他整个人一下子全倒塌了,瘫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要睡着了,他闭上了眼睛。
“应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