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他跟戚衡从早上分开到现在,他没有主动发一条消息,打一个电话。
他以为戚衡会找他,并没有。
明明平时都能随便扯起来,好像他们突然就怯了。
如果昨天的表态是震荡,那今天就像是在等沉淀一样。
虽然不联系,却时刻都能把对方想起。
就很微妙。
说起正浩那块儿玻璃,季岑就想起来几个月前进店里要钱的那老头儿了。
随着拐卖儿童案件的不断深入调查,那老头儿也跟着落了网。
老家伙根本不是什么要饭的,之所以突然出现在长青,是因为他在拐卖儿童团伙里的被分配任务是踩点。
想到这事的季岑出门把永利外墙宣传栏的走失儿童信息都处理掉了。
反正在他这贴着的几个小孩儿都已经找回来了。
他又打印了两张招聘信息铺了上去。
一份是他始终没停止招的长工,另一份是给肖明军招的理货员。
肖明军昨天说腰疼的时候他就想着给找个小工,说好听了是理货的。其实就是打下手的。可以把一些重活累活从肖明军身上接下来。
肖明军在四季水果的门口看着季岑折腾,抱着肩膀说:“得招个年轻力壮的。”
季岑:“这还用你说?”
“小岑,听你杨阿姨说你要跟她外甥女相亲了?”
“你有意见?”
“这事你咋不跟我说。”
“有必要跟你说?”
“当然有必要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亲舅大......”
“歇歇吧你,”季岑扯着胶布,“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做主。”
因为找不开零钱,来加油的顾客不得不让自己的小孩子进来选零食。
那个小朋友似乎有选择恐惧症,挑来挑去好半天都不知道选什么口味的薯片。
“就这个,这个好吃,”戚衡拿出一包薯片指着小朋友的鼻子说,“赶紧拿着出去。”
小朋友不知道是不敢反对还是愿意相信,拿着薯片跑出去了。
朱丽问戚衡:“那个真好吃?”
“我哪知道,”戚衡说,“我又没吃过。是他太墨迹了,我帮帮他。”
“小戚,你不太一样了。”朱丽笑着说。
如果真的不一样了,那么戚衡愿意相信他是越来越像季岑。
若是季岑,季岑就会像他刚才那样干。
从狱中出来些许木讷的他早就不知不觉染上了季岑的风格。
他也实在是想不到,在他最需要光的时候,季岑竟成了他的理想。
刚认识季岑的时候,他就很羡慕季岑在生活里的游刃有余。
想到季岑,心窝里的某一处热得发烫。戚衡挥笔有力,心情欢畅。
他在便利贴上写了备注,是让老板记得去换零钱的。
朱丽凑过来看戚衡写字:“明天也是你替于其?”
“还不知道。”
“我就说他吃不消的吧?夜班白班连着上,当自己是机器人呢?”
装订机有些故障。近千套发廊宣传小册子,有超过一半都是季岑手工装订的。
忙到下午快五点,他手臂和肩膀都酸疼。
看了看时间后他活也不再干了,冲了澡换掉了沾了汗的衣服。
他算着戚衡还有一会儿就来了后,把永利关了门,到四季水果等着去了。
肖明军在愁如何处理卖相不好的水果,每次发现不太好的,除了低价卖就是自己吃。
有时候低价卖,卖不掉。有时候自己吃,吃不完。怎么都是不划算。
季岑坐在小马扎上说:“我建议你跟那边奶茶店的老板合作,以后快放不住的水果稍微低价点给她,她可以做果茶。反正果子没坏,只是外表让它们不好卖,那卖内里就行了。”
“能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肖明军:“对了小岑,还有个事儿。”
“啥事?”
“今天看你给人家发廊印宣传册我想起来我也可以印一些发出去。”
“水果店印宣传单是可以的。但不建议你现在做,”季岑说着,“过一段儿师院学生开学了,我给你规划。保准你供不应求。”
“啥球?”
“啧,就是卖光得特快。
肖明军笑了:“那行。”
正说着话,戚衡的电话打了过来。
季岑很快就接听了。
“到哪了?”
“岑哥,撞车了。”戚衡在电话里说。
季岑“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人没事吧?”
“我人没事,车......”
“那就行,你把位置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季岑往路边跑的时候肖明军不知道在后面喊了句啥,反正他觉得会是无关紧要的话。
他一门心思要去找戚衡,啥事在他这现在都不足以让他放慢了速度。
拦了个出租车坐上去的他属于是拼车。
多给师傅加了十块钱,可以先送他。
一起拼车的是个高中生,敢怒不敢言或者是有充足时间,也没说啥。
下班开车离开了加油站的戚衡先去洋南农贸市场买了面条和青菜。
往长青开的路上在一个路口,他跟一辆电动车发生了碰撞。
戚衡正常行驶,责任不在他。
那电动车是从斜前方对向车后面突然钻出来的。
尽管他踩了刹车也还是躲闪不及。电动车从他的左车头擦过。
停车查看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那骑车的大哥说没受伤,就那么着了。
上车又开出了一段距离后,胎压显示不正常。
戚衡路边停车后才发现左后轮外轮胎给戳了个小口子。整个左后轮已经没气了。
拿到驾照之后他开着季岑的车都很顺利,遇到这情况他也不太清楚流程。这才打电话给季岑。
等到季岑从出租车上下来后他就说:“当时没发现车胎有问题,就让那人走了。”
季岑打量了一下戚衡,确定人没事后他绕着车看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左后轮的位置。
“没事儿,补个胎就行了。”
戚衡:“现在怎么办?”
季岑掀开后备箱:“换备胎。”
戚衡帮忙扶着后备箱盖子的时候,季岑从后备箱下面隔板的空间拖出了备胎和工具箱。
“就在这换?”戚衡问。
季岑点头:“很快,换完了开到修理铺。”
“那我给汪鹏打个电话。”
“不用,换完直接开过去就行。”
季岑熟练地拿出千斤顶后戚衡忍不住道:“我呢,我能做点什么?”
支好千斤顶的季岑说:“你在一旁加油就行了。”
戚衡:“......”
正是高峰期,路上车辆不少。戚衡贴着车屁股站好后弯腰接季岑用扳手拧下来的螺丝。
“我终于理解昨天将军被撞了后你急着要跟我道歉的心情了。”戚衡说。
季岑:“昨天没理解?”
“理解了,”戚衡解释着,“是现在更能理解了。”
“那还要我多说啥么,”季岑用力旋转着螺丝,“我现在有没有怪你,你不清楚么。”
戚衡点了点头:“清楚。”
“那还不知所措个什么劲儿。”
戚衡转移了话题:“看你动作这么麻利,经常换?”
“你觉得我这破车,这种事能少了么?”
俩人一起笑了起来。
收住笑后季岑动作不停地抬头问:“一天都没联系我?”
戚衡掂着掌心的螺丝,“岑哥,我今天想一天了。”
季岑侧头:“啥玩意儿想一天了?”
“想怎么跟你表达我的想法,”戚衡蹲下说,“可漂亮话我不太会说,就想问你一句,你愿意跟我好吗?”
闪动的车灯没季岑心跳快。他手撑在轮胎上:“憋一天,憋出来句废话?”
戚衡笑着帮季岑把卸下来的轮胎放去路边:“那你就是愿意了。”
昨天该说的都说出口了,这会儿咋臊得慌呢。季岑深吸了口气:“咱俩的情况很特殊,我问你,假如我们好了,你最怕什么?”
戚衡想了想说:“最怕假如。”
回答“最怕假如”比回答“啥都不怕”聪明得很。
季岑没想到还能这么回答。他迈回到车旁边:“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没。”
季岑点点头:“没事儿,哥带你。”
这话,在一起玩游戏时季岑对他说过。戚衡拧着眉毛说:“你当打游戏呢?”
“一个道理,有经验的带没经验的,那不是很正常么。”
戚衡:“不用你带,我天赋异禀。”
“没看出来。”季岑嗤笑。
“别看不起人啊,等着瞧吧。”
季岑挥着扳手说:“赶紧过来扶下轮胎,螺丝拧完咱就回去了。”
同季岑一起把备胎放了上去后戚衡要拿季岑手里扳手:“我来拧,你手掌都红了。”
季岑:“那是装订弄的。”
“不管咋弄的,给我吧。”
季岑松手后扳手就被顺进戚衡手里,他活动着手腕对身旁人说:“拧紧了啊,别让我再重新拧一遍。”
听了这话的戚衡手上力道加重了,嘴都跟着使劲儿。
季岑盯着戚衡的侧脸看了会儿,突然抬手把那颗不服输的头快速搬了过来。
车来人往的背景里,在一个不太容易被注意到的空间。
他的嘴唇,猛烈地碾在了戚衡的嘴唇上面。
又是晚霞铺满了天边,这是七月的倒数第三天。
当时戚衡能想到的是,这已经不是落后的问题,他显然是被季岑扣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