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侠士瞧着目若星辰、脸似皎月、神仙般的人物,又是门主的得力干将,定比我们这些粗人做事牢靠。就是不知侠士是否愿意为门主分忧?还是因为这点小事实在微不足道,侠士懒得出手,这才立在一旁、一声不吭?”
她话音未落,那玉箫已然变了神色,几乎是克制不住地转头看向朱覆雪的方向,眼神中满是仓皇。
朱覆雪依旧笑而不语,那玉箫脸色一白,再望向秦九叶时,整个人已然透出一股阴沉来。
“这江湖中阴诡之术众多,谁知你那东西是否妥当?你不肯让你阿弟经手,莫不是在其中藏什么毒、做了什么手脚?我家门主谨慎行事,这才不会着了奸人的道。你若再三推脱,便是有鬼了。”
这玉箫也是个人才,短短片刻间已想好对策,将她丢出去的“烫手山芋”又丢了回来,还反手扣了好大一顶“奸人”的帽子。
秦九叶一边思绪飞转、思索着对策,一边微微缩了缩脖子,抬起眼皮偷瞥身旁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那张脸依旧是她离开时那种麻木的样子,但细看便能发现他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了,左手撑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下。
秦九叶心跳又是漏跳半拍,但她在他左边,并瞧不见他右手的样子,正要上前查看一二,下一刻那少年已站起身来。
李樵一步步走向那只躺在地上的油布包,随后半蹲下来,抬起手去解开那油布包。
准确来说,是用他的左手和右手的三根手指。
秦九叶的目光落在那两根变形肿胀的手指上,嗓子眼一阵发紧,就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今夜要面对的绝非善类,但直到眼下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邪恶”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她想开口问他: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这样的询问那样苍白,她问与不问、他答或不答,对眼下而言都没有太多意义。
许久,那少年才拖着有些变形的手指将那布包中的丹药一字排开,随后用一种空洞的声音开口道。
“丹药一十七瓶,尽数都在这里了。”
朱覆雪点点头,红唇轻启。
“瓶子是看清了,只是不知这瓶中丹药可足数足量?劳烦你一一数给我看看吧。仔细不要沾上沙土,否则到时候说不清,我只能细究你那阿姊的不是了。”
一瓶丹药少说十几颗、多则二十几颗,丹药细小圆滑,需得手指用力才能一颗颗夹起,稍有不慎便会滚落。若操作者指骨断裂,那这一切便不亚于一场不见血光的酷刑。
但是没有关系,比这折磨人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李樵眨眨眼,抬起肿胀变形的手打开了第一只药瓶。
过往岁月中,他就是这么一次次拖着残破的身体打开那只天青色的瓷瓶的。
那瓶子中装的既是他无望生活的延续,也是将他囚于炼狱的枷锁。他在那只小小瓶子中窥见的是他罪恶且绝望的一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有多迫切地咽下那瓶中物,就有多厌恶那样迫切的自己。
或许终有一日,他可以拥有另一种迫切,为除了生存以外的其他东西所驱使,为除杀戮以外的别的目的而挥刀向前。
或许只有那样,他才能彻底摆脱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