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大小的丹药在他颤抖的指尖流转,嵌在他掌心被汗水浸湿的纹路中,氤氲开成一个黑点。
下一刻,一双枯瘦的手飞快从他手中捏起那丹药。
“我来。”
枯柳下的女子散发着恐怖的杀气,本能和恐惧令那瘦小的人影抖成一团。但她却固执地不肯退到一旁,硬是将那瓶子从少年手中夺走,再次重复道。
“你放着,我来。”
夜幕下的璃心湖畔有一瞬间的安静。月光在天地间流淌,奔向她方才看过的远方。
秦九叶深吸一口气,身子突然便不抖了。
她放下药瓶,熟练地摸上他的指骨,干脆利落地将那错位的骨头复原,因挫伤而开始发紫肿胀的手指几乎难以弯曲,稍有不慎可能便会落下永久的残疾,少年却全程不发一言,就像过往无数次那样放心地任她摆弄。
秦九叶的目光垂下,落在那已经面目全非的手上,视线却集中在细微之处。
他的指甲缝里嵌进了泥沙,那是手指全力扣进地里才会留下的痕迹。
而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管睡在多么落魄的地方,总是要将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将金宝的旧衣裳给他穿,那些衣裳上从未出现过新的油渍污垢。
他也很爱护他的左手,平日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都很少用这只手。这一点她虽然嘴上从未提起,但心下却是明了的。
如今他被这般对待,却一直隐忍不发,这背后一定有不可言说的理由。而她虽然并不知道那原因是什么,但他都能忍,她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秦九叶咬了咬牙,转过身、缓缓跪在地上,再开口时已不再用那装疯卖傻的语气说话了,而是带了几分讨好的笑。
“我与我这阿弟相依为命,他自小性子便倔、又粗手笨脚的,怎能干得好这种活计呢?门主若是不嫌,我来为您量药。”
她说罢,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药瓶利落数起药来,边数边报着数。
李樵的手缓缓垂下,他的视线停在掌心那个黑点上,却觉得那个黑点正在慢慢变得模糊。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听到她说“相依为命”那四个字。
他突然觉得自己那双向来冰冷的眼睛,不知为何竟变得发烫发酸起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枯柳下的朱覆雪一言不发,但周身的气场却变了。
像是猫儿终于厌倦了捉弄无趣的老鼠,她决定让碍眼的一切都消失。
几道暗影自她堆叠的裙裾间缓缓滑出,像是巨蟒的露出的半截尾巴。月色有一瞬间的黯淡,枯枝投在湖水中的倒影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连带着湖水的波动也变得滞缓。
“怎么你一开口,我便觉得好些事都变得无趣了呢?”
那玉箫闻言不动声色地退开些许。他太熟悉那样的语气了,可不想在对方大开杀戒的时候被无辜牵连。
令人胆寒战栗的杀气从湖水中钻出,缓慢爬上浅滩,匍匐着接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小身影,然而后者却仿佛全然感受不到这一切,又似乎像那临死前的老鼠被吓破了胆,仍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