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不能相信江湖也是如此,又或者她一直都在江湖之中。而所谓的江湖水是人的汗水、泪水、血水交融而成的。哪里有躁动不安的人群,哪里就有江湖。
许是见她目光一直粘在滕狐身上,一旁的七姑面色暧昧地凑过来,自作聪明地敲打道。
“你别看这滕狐先生相貌平平,这江湖中可是有不少佳人都倾心于他呢。毕竟若真要觅得一良人共度余生,找个随时可能命丧刀下的冤死鬼,不比嫁个郎中来得划算啊。这滕狐先生性子虽古怪了些,但到底还是个医者啊,你瞧他对那些受伤的弟子多耐心、多和气、多周到啊……”
若是银子给得到位,她能比这劳什子滕狐耐心、和气、周到一百倍。
秦九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眼睛眯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起那滕狐的动作来。
她本意只是想评判一番对方诊治的手法,可看了一会却教她发现了一些旁的东西。
她自小在外行走,尝尽人情冷暖,观察起人和事时总会比旁人更加细致入微。那滕狐看起来确实比当日在宝蜃楼时收敛不少,上前助人查看伤势、处理伤处、配制伤药、交待伤情都进退有度,挑不出什么错来,但那双戴了两层天丝手套的手,却总是要频频在他那身布衣的衣摆上抹一下。
他在偷偷擦手。
每触碰过一名伤患,他便要摘下外层的手套,在衣摆上狠狠擦一擦指尖,似乎稍慢一些那看不见的肮脏就要穿透布料接触到他的皮肤。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难以克制的反应,说明他对那些等待他医治的人没有半点同情和怜悯,只是触碰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没错,他确实是个非常出色的医者,但却没有仁心。他只是将钻研医术看做另一种修习“武功”的途径,最终目的是要称霸天下,而不是救济世人。他是要将天下人踩在脚底下,而不是要他们来找他排队看病。
七姑的声音还在耳边不停念叨着,秦九叶的关注点却早已漂到了别处。
“他拿的到底是什么?”
七姑正说到口干舌燥,猛地被打断、心情显然有些不畅,她顺着秦九叶的视线望了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许是什么独门秘药之类的吧。听闻今年下黑手的很多,中毒的人是往年的好几倍。”她边说边低头从自己的小竹筐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脸上的神情美滋滋的,“我这素心丸是带对了,一会不愁没有销路。”
秦九叶瞥了七姑一眼,心下又是一阵摇头。
前阵子有人用陈了好几年的蜜蜡丸冒充素心丸四处售假,吃得那溟山老道连掉了三个月的头发,如今头顶是寸草不生,只得包着帻巾出门见人,眼下若是谁拿出份素心丸来卖,只怕要被当场打断腿丢入湖中。
这七姑若非是个傻的,便根本不是这卖药行当里的老人,估摸着是瞧卖药好赚些,临时从旁处进了些货来这投机倒把罢了。
初次见面,互相不知深浅,秦九叶最终还是决定对此闭口不谈,转头继续看那滕狐的动作。
“我不是说他手上,是一直在他袖子里的东西。”
七姑这才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滕狐今日身上那件布衣袖口格外宽大,袖中确实好像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看着比那贵族熏香用的香囊大些,又比焙茶时用的掐丝金笼小些。
“教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个东西……”七姑又费劲看了一会,再看不出什么,当下摆摆手道,“许是人家的什么独门秘术,今日特意拿来救人用的,你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秦九叶抿着嘴没做声。
那样的人若有兼济天下、多发善愿的心,那她秦九叶当下就能得道成仙、顿悟成佛。
她能肯定,滕狐此番出现在这里,绝对另有所图。那些败下场来的弟子许多只是擦伤,并不值得他亲自上前一一检查。他之所以一个也不肯落下,就好似在确认什么、排除什么,或是找什么东西……
秦九叶看得出神,一时没有留意到周围动静,下一刻只听一道浑厚的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