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一种本能,人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言行举止,却往往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本能。
咽了咽口水,秦九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抖得太厉害。
“看得出来,庄主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他喜欢的东西,门主想必也很喜欢。只是这池中莲花这样多,既然都是精心栽培出来的,门主何必执着于哪一支?”
朱覆雪显然很喜欢她的发问,一只手越过她、径直伸向那一池莲花,随意选了看起来最饱满鲜艳的一朵,下一刻指尖用力、便拧掉了那福蒂莲的脑袋。
青绿色的汁水在朱覆雪白皙的皮肤上蜿蜒流淌,蓄在她染得鲜红的指尖、将滴未滴,她缓缓抬起手,将指尖的汁液慢条斯理地抹在了秦九叶的眉间。
“我喜欢的不是哪朵花,而是折断它时的快感。你瞧这莲花生得一副柔弱不堪折的模样,可花茎上却藏着刺呢。它越是硬挺带刺,将它掰断时的声响反而越是脆生,流出的汁液也更充盈。你大可放任它的毒液在肌肤上撩起刺痛与烧灼,它却始终逃不出你手掌心,这当中的乐趣,你难道体会不到吗?”
朱覆雪话音落地,秦九叶已感觉到眉间的汁液缓缓渗入皮肤,带来隐隐刺痛感。
那是福蒂莲带毒的汁液在发挥效力。
拜许秋迟所赐,在亲眼见过昨夜花船上那血肉横飞的一幕后,秦九叶此刻并不难理解朱覆雪那一番近乎病态的论调。
桃李杏梨花开满树,文人逸士却偏爱孤芳的兰草。金丝雀、哈巴犬更加温顺可人,可贵族子弟们却更喜豢养鹰狼虎豹。那些心性残酷的上位者大抵都是如此。踏上弱者的脊背并不能令他们感到满足,折断强者的羽翼才更能彰显他们的力量。
受害者越是反抗,施暴者越是兴奋。
而见识过那花船上的种种后,她也曾想起那晚朱覆雪在湖边的一言一行,进而更加明白了那少年当时跪在尘埃中承受一切的选择。
他宁可任人羞辱蹂躏、践踏折磨,也不愿回到那水深火热、不见天日的过往囚牢中去,她又怎能为虎作伥,转头将他卖给那群魔鬼?
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气化作热血直冲天顶,让秦九叶那颗从方才开始因恐惧而颤抖的心突然便跳得格外有力起来,有什么东西压过了她的求生欲,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奔涌而出。
“门主这般精通采莲之法,便应该明白只要折花的手够强壮,这世上便没有折不断的枝干、到不了手的红花。沉迷采撷之事久了,又岂知自己不会一朝沦为旁人眼中可供攀折的花?”
朱覆雪沾了汁液的手缓缓垂下,眼皮子却抬了起来,两只眼珠子死死盯着秦九叶的脸。
对方将她比作红莲,阿谀奉承的鬼话连篇,却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不论是折花,还是杀人,不过都是权力的游戏罢了。
没有人能将自己的名字永远铭刻在那把名为权力的王座之上。它的归属者可能是任何人,而它辗转到何人手中,又能在其手中停留多久,从来都是未知的。
权力的迷人之处便在于此。权力的邪恶之处亦在于此。
她以为少有人能懂得这其中真谛,却没料想到有一日竟会从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的口中听到这些话。
她为了登上门主之位付出了多少?为了留在那位置上又付出了多少?
此时此刻,没有人可以凌驾于她之上,就是狄墨也不能。
何况眼前这个柴火苗一样的村姑。
“你这小身板下的胆子可不小啊。”朱覆雪的声音幽幽响起,好似毒蛇吐信的声响,“只可惜你不了解我。我这人,最闲不住的就是这双手了,每日若是不折些东西,便会觉得抓心挠肺般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