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敢让你换上落砂门的衣裳,又冒着得罪狄墨的风险带你离开琼壶岛,应当是准备将你正式纳入门下了。你若跟着她,倒是可以避开天下第一庄,日后说不定……”
她实在太过敏锐,瞬间便通过观察到的细节推测出了整件事的脉络,李樵的脸色瞬间变了,开口时带了几分急促。
“不、不是的!她对我用了迷香,我是不察才会被她换了衣裳。我从未想过要去落砂门,盗刀也是为了杀她。因为若不杀了她,她很快便会来杀你的!”
他终于将一切说出了口,整个人却全无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觉得心口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那双垂在身侧的手因用力蜷缩而微微发抖。
每当他要坦白关于他自己的事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那样难以启齿。
他要如何开口告诉她,那朱覆雪之所以会对他们这对“姐弟”纠缠不休,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和来历已被人拆穿。而在过去,他只是一样任人拿捏摆弄的玩物,不论是朱覆雪还是那天下第一庄的其他贵客,只需勾一勾手指、将那青色药瓶丢到他眼前,他便要俯身成为听话的奴隶。
是他害了她、连累了她,他的不堪不值得她来拯救。
短暂的静默在他眼中变成漫长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她用一种近乎压抑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还手?”
他有些愣怔地抬头看向她,下一刻,女子瘦弱的手已坚定扶在他的肩头。
“你既然打得过她,先前她让人掰断你手指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还手?”
过去的这些年里,在被踩在地上、打入尘埃、贬得一文不值的无数个瞬间,她没有一刻不想要奋起反抗,用拳头狠狠砸在那些人的鼻梁骨上。但她没有那种力量。她有多少次经受过这种折磨,便有多少次幻想过拥有这种力量。
或许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名来去自由、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但眼前的人可以。他明明可以用拳头、用刀剑去捍卫自己的尊严,却最终还是同她一样选择了忍耐和妥协。
“因为那时我只想活着……”
初次面对朱覆雪的时候,他选择忍耐,是因为他还想活着。就像逃离山庄的这些年一样,不论以何种姿态去呼吸、心以何种方式去跳动,在这肮脏丑陋的尘世间挣扎存活是他过往生命的全部意义。
但在他执刀冲向朱覆雪的一刻,他有了比活着更重要的事。
那便是她。
“我知晓阿姊会来寻我,是为了助邱陵查案、揭开秘方真相。”
或许她愿意那样抱他、亲吻他,也是因为如此吧。
他垂下了那双曾经充满杀气的眼睛,试图掩饰那双眼睛泛起的湿润和脆弱,但沙哑颤抖的声音却遮掩不住。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
似他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被捧在手里。她就当他是那药垆里的一把柴,在燃尽熄灭、化成一团灰烬之前,熬一炉药、烤一烤手、暖一暖身子就好。
“你说得不对。我来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秦九叶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她用那个吻宣告了自己的内心,此刻又将这一切用言语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