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该如此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她方才起了个头,声音便戛然而止。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那身歪歪扭扭的衣裳和被划破的衣袖上,最终落回他脚下三两步远的地面。
潮湿泥泞中,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黑暗中闪着金光,正是那日她在船坞中匆匆目睹过的那只香囊。
不,那不是什么香囊,而是一只金丝掐成的笼子,用毒者豢养毒虫的笼子。
在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中,那笼子不知何时已脱离了它主人的控制、落地摔成了两半,里面的东西也不知去向。
白鬼伞滕狐,下毒手段如此高超,又怎会只用一只轻易便会让人识破的香囊呢?
秦九叶终于知道自己方才在李樵脸上看到的那一点红色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身上沾满红色药粉的墨蠓。
这是一种天性喜温热、会寻着人体飞去的细小蚊虫。羽翅上沾了药粉的墨蠛是这世间最隐蔽的杀手,能将毒药悄无声息地送到目标身上,远比慈衣针的毒针更难防备。
她尚不知晓那红色粉末究竟是什么,但想到先前悬鱼矶上的一幕和船坞中的试探,再结合眼前的状况,她几乎可以断定,那应当是一种可以令感染秘方之人现出原形、迅速进入发病状态的东西,只需吸入一点便可奏效。
左鹚当年确实有过一些成果。只不过他的徒弟并不打算分享他的成果,只想将其化为他自己不择手段中的一环罢了。
种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秦九叶悲怒交加,疯了一般扑到那滕狐身上,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道。
“你对他做了什么?!解药呢?解药……”
“我对他做了什么?他体内若没有那东西,又岂会是现下这副模样?!”滕狐抹去脸上雨水,紧绷的脸皮全然不惧她愤怒的目光,“你便是将他藏得再好,也迟早瞒不住,你该感谢我今日让你早些看清这现实……”
秦九叶双手颓然松开,任由滕狐跌回泥水中。
她是昏了头才会质问对方。若有所谓“解药”,他们又何故在那船坞中夜以继日呢?
她已费尽心思让那少年远离滕狐,却不料老天有心捉弄,竟让他们在此刻重逢。命运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坏”二字,而是即使明知道某件事要发生,却躲避不开。就像迎风而立许久,直到那粒尘埃猝不及防落入眼中。
她好后悔。
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将他再藏好些,后悔一路走来没有再小心些,后悔在船坞的时候没有再尽力些、抵达真相的彼岸……后悔方才隔着大雨,没有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他抱在怀中。
而眼下她或许将要永远错失这个拥抱了。
“秦九叶,血!你在流血!”
心擂如鼓,雨声嘈杂。滕狐的声音忽远忽近钻入耳中,秦九叶后知后觉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方才那一摔之下变得鲜血淋漓。
新鲜血液的味道盖过了满地伏尸被雨水冲淡的血腥气,仿佛在漆黑雨夜中拉起一道红线,牵引着那化身怪物的少年扑向他的猎物。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人已经后背着地、头也重重磕在地上。
眼前一黑,耳鸣袭来,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秦九叶睁开眼,这才发现那少年已经死死压在她身上,右手如铁钳般扣在她手腕上,喉咙深处发出一阵瘆人的咯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