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三哆哆嗦嗦爬起身来、夺路而逃,晃动颤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颠簸不定,撒下胆碎一地的声音。
一片昏暗中,秦九叶猛地睁开眼。
窗外天色还黑漆漆的一片,行船时的水声隐隐传来,将她拉回现实。
不知道是白日里听到的那关于竹花的秘密太过可怕,还是那滕狐的嘴确实沾了什么诅咒,秦九叶当晚便做了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九皋城,可整座城都变了模样。坚不可摧的城墙千疮百孔,清澈流淌的河水变得漆黑浑浊,河两岸的金丝雨竹开了花,亮晶晶的花粉飘入城中,人人都化作嗜血失智的怪物,钵钵街血流成河,四条子巷里黑烟滚滚,了无桥上的老桑树歪着脖子栽入水中,四处是尖叫奔逃的身影,她浑浑噩噩随着拥挤嘈杂的人群奔向城门外,却发现城外已是一片汪洋,丁翁村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巨大狰狞的慑比尸从水面中一跃而起,一口吞掉了企图坐船逃走的人们。
她孤身在这片地狱之景中焦急寻找着金宝还有丁翁村的所有人,梦里的一切无声又嘈杂,她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秦九叶却再也睡不着,一边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江景,一边在心底咒骂滕狐,索性又开始挑灯苦战,待卯初刚过便揣着满腹心思去寻邱陵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邱陵似乎并没在这艘船上。
她站在船尾向着远处张望,这才发现船身后的晨雾中,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巨大的黑影,细瞧竟是数艘大船。
离开渂江最狭窄处后,水面渐渐变得宽阔,那些大船目测便有三四层楼之高,船上丝毫不见灯火,许是有些特殊手段使得半点灯火也无法透出,破浪前行时的水声都与寻常船只不同,好似一只只尾随而来的巨兽,仅是匆匆一瞥已令人望而生畏。
那些船是什么时候开始与他们同路的?那谈大人没有提起,是否一早就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同他们说起?民间不会有如此规模的船只,更不可能在洪涝泛滥的关头结队出现在这里……
“阿姊在看什么?”
李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九叶闻声转过头去,整理一番心绪后开口道。
“没什么,只是发现谈大人出门的阵仗比想象中大些。”她下意识不想对方探究太多,话音一转连忙问道,“你可有看到陆参将他们?我昨夜想到些事想与督护他们说说,却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李樵的神色在凌晨青蓝色的光线中看起来有些沉默。他不喜欢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顿了顿才避重就轻地说道。
“前面就到兴寿镇了,陆参将说休整一晚后就换船送我们回九皋。”
“回九皋?”
秦九叶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许是过去这些天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她沉浸其中,一时间无法抽身出来。但转念想了想,居巢的秘密似乎已不可再探,川流院的事也告一段落,昨夜那个不祥的梦魇何尝不是因为思家情切?或许确实到了该启程返家的时候了。
兴寿镇是鸭觜淀附近最大的镇子,也是那位谈大人的地盘。
因为水患的缘故,往日频繁出入码头的过路船只少了许多,晨起的码头冷冷清清,镇子上几乎看不见多少赶路的外乡人。但那条正对码头的市集街市仍然冒着炊烟,家家户户都照常做着生意,同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
对于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家是不可能被抛在身后的,与其死在流亡的路上,不如好好守在家里过完最后的日子。公子琰选择这里成为川流院中人落脚地之一,不知是否也有类似的考量。
回九皋的船要明日才能整装完毕,在此之前,秦九叶等人便跟随谈独策在兴寿镇落脚休整。镇子不大,天气晴朗时一眼便可望到尽头,踏过码头石牌坊的一刻,秦九叶下意识回过头去。
“督护他们不下船吗?”
不止是邱陵,许秋迟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