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衣话音一落, 段小?丰脸上格外精彩纷呈。
二寸……
段小?丰九岁学剑,十七岁打通第一寸灵脉,在他家乡被称为小?神童, 又成功拜入五大宗门之?一的太微宗, 在乡间曾经也算是个被人称道的人物。
可巨海十州人才济济, 能?进五大宗门的, 哪有什?么平庸之?辈。
段小?丰人在其中,虽不至于完全黯然失色, 但却也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山外有山。
像师兄李旭,就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
今日却知,在那山外山再?往外的地方?, 竟还有山在。
可这里是……段小?丰举目四顾, 看着这毫不气派的屋舍, 陷入一阵茫然。
在他被派来?炎州帮李旭师兄办事时, 不尽宗这个宗门里统共就三个人:一个热衷云游做了甩手掌柜的师父, 一个痴迷养灵花灵草卖钱的大弟子, 一个生了心魔不思?世事、不知道将来?会做出什?么的二弟子, 还是他们太微宗的弃徒。
若将这个宗门翻个底朝天, 顶多只能?翻出来?巫溪兰一个正经修士。
若非要来?监视微生溟,段小?丰甚至不知道, 巨海十州还有个叫“不尽宗”的宗门,坐落在这样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山谷。
这里哪算是什?么名门大派?
但今日,他就被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宗门里的弟子给打败了。
不……不对, 打赢了。
但段小?丰的心情?却比输了还要更难受。
他只通了两寸灵脉时,尚且无法很好地通过用剑,用出自?己的灵力。
玉蝉衣却能?够和一个通了四十八寸灵脉的修士有来?有回地过上三十招。
玉蝉衣道:“承让。”
少女清澈的声线传入他耳里, 段小?丰诧异抬了抬眼。
承让,明明胜者才说?承让。
只见玉蝉衣眨了眨眼,问他,“段道友,敢问你一开始是否未使出全力,故意让着我?”
段小?丰脸上一窘,打算隐藏实力真是他今日做的最?错的决定,他更没想?到的是,他那点小?心思?,居然没瞒过玉蝉衣的眼睛。
她?竟然能?看出来?他前面故意让招给她?,那恐怕也看出来?后面他被迫使出全力的手忙脚乱来?了。
“是。”段小?丰羞窘应下。
“承蒙段道友的照顾。可是……”玉蝉衣道:“下次不要再?谦让了。”
“看得起我,就别让着我。”玉蝉衣轻声道。
她?声线柔和,并无责怪之?意,甚至带着几?分客气恳请的意思?。但段小?丰脸上火辣辣的,磕磕绊绊地应道:“好。”
待离开不尽宗时,段小?丰背影仓惶,周身似被一重又一重的茫然团团笼罩住。
玉蝉衣握剑,目送他离开。
李旭修为太高,她?只同他过了两招就败了。
但她?和段小?丰有来?有回,足足三十招。
若非段小?丰看上去心事重重,无法再?专心同她?练剑,她?定要拉着他,酣畅淋漓地再?比上几?场。
回想?着方?才对招时的一招一式,玉蝉衣提起剑来?,手指将剑身上的浮尘抹去。寒凉的剑身照出她?因餍足而显得分外平和的眉眼。
巫溪兰踏出药庐,看到的便是玉蝉衣站在院子里,纤长手指绕着灵力在拭她?的剑。
巫溪兰问:“小?师妹,李旭又来?同你切磋了?”
她?见到玉蝉衣脸上的表情?,便猜是有人和她?比过剑。和玉蝉衣相处这么久,巫溪兰算是看出来?了,她?这小?师妹算个十足的剑痴,平素总冷着一张脸,唯有与剑相关的事,能?叫她?笑上一笑。
明艳的面孔一笑起来?,也就没那么冷了。
“你怎么不喊他多留一会儿,我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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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买种子的事。”巫溪兰步入院中,走到玉蝉衣身旁。玉蝉衣道:“不是李旭。”
“不是李旭?”巫溪兰一愣,“这附近还有别的剑修?”
“唔……是李道友他帮忙找来?的。”
巫溪兰:“!!!”
“承剑门的弟子?”巫溪兰倍感惊讶地问,“除了承剑门弟子,我也没看到周围有剑修啊。”
“应当……不是承剑门的弟子……”玉蝉衣不是十分肯定。
段小?丰也只用了些普通的招式,她?无法从剑招上瞧出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只知道这是个能?陪她?对招练剑的人。
“那约莫就是散修了。”巫溪兰道,“你们这些剑修,做散修的,都?那么难被看出来?是剑修吗?”
玉蝉衣不知道。
巫溪兰说?:“我看承剑门那些弟子恨不得把自?己在承剑门做剑修这几个字糊在头上,到哪儿都?要抱着剑摆出一派威风派头,还以为剑修都?是这样。”
说?着说?着,巫溪兰想?起什?么,问玉蝉衣:“小师妹,昨日我给你的丹药,你可有服用?”
玉蝉衣点了点头。
巫溪兰:“我就说你服用了的话看上去不会这么轻松……等等,什?么?你服用了?”
玉蝉衣依旧点头。
巫溪兰一把抓起玉蝉衣的手,神色逐渐转为震惊。
按理说?,一道服下聚灵丹与剜心丹,很快就会痛苦异常,难以忍受。
可刚刚她?观玉蝉衣,只看出她?面色平静,别说?痛苦了,就连一点异常的波动都?令人察觉不到,完全没想?到,玉蝉衣已经吃了丹药。
她?这一身望闻问切的本事,在她?这小?师妹身上,竟然失了灵。
“你还真的服用了……”手指接触到玉蝉衣手腕肌肤,试探出她?灵脉脉搏,巫溪兰唇瓣一抖。
玉蝉衣体内的灵脉脉象混乱冲撞,丹药正在起到它?们的效果,巫溪兰很清楚地知道了玉蝉衣已经服过丹药。按脉象来?推测时间,应该是昨日将两种丹药给她?没多久,就被她?服下了。
巫溪兰皱着眉头问玉蝉衣:“不痛吗?”
玉蝉衣沉默片刻,道:“不过是肉身之?痛。”
巫溪兰眉头皱得更紧,几?乎要在眉心皱出“川”字。
为了试药,剜心丹之?痛,她?也受过。
小?小?一颗剜心丹,就会疼得她?直立不能?,疼到在榻上来?回打滚直到力竭。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给这丹药取名叫剜心丹。
真真是剜心之?痛。
可听听玉蝉衣说?什?么:不过是肉身之?痛……
上古遗民大多坎坷半生,伶仃漂泊,玉蝉衣这几?个字说?出来?使有多轻描淡写,巫溪兰就有多心惊。
到底受过怎么样的罪,连肉身之?痛都?不过如此?了?
巫溪兰皱着眉头看了玉蝉衣半天,见她?神色如常,只是呼吸平弱,在那一声不吭地忍痛,几?度开口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到最?后她?想?要询问玉蝉衣过往,又或者想?要劝一劝玉蝉衣回屋休息的话到嘴边,都?吞了下去,换成了一句:“小?师妹,你真的很想?拿下论剑大会的第一是吗?”
这样一声不吭忍痛的人,她?平生只见两个,怎么都?在不尽宗?
玉蝉衣道:“师姐,我说?话一向不开玩笑。”
巫溪兰深吸了一口气:“好。”
她?跑回药庐,将两个青色的药瓶拿出,塞进玉蝉衣手里:“聚灵丹和剜心丹各自?还剩十粒,你依照你突破灵脉的速度,每突破一层灵脉,最?快间隔七日能?再?服用一次,服下后前三日是最?难捱的,第三日的晚上尤其难捱,你准备好,等天亮了就好了。”
巫溪兰说?着说?着自?己的眼睛先红了红,她?绷着嗓子以使自?己的声线如常,又重重呼出一口气:“好了,小?师妹,你回屋休息吧,我去找李旭买新种子。这聚灵丹和剜心丹颇费药草,我得提前准备好。”
“谢谢师姐。”
“快回去休息!”巫溪兰将推玉蝉衣进她?房里,眼角余光瞥到院子里的树上落下的那点黑色衣角,知道她?那行踪古怪的师弟又在树上。
她?与玉蝉衣都?对此?习以为常,视若未睹。等将玉蝉衣推回到她?房间,巫溪兰对玉蝉衣说?道:“我这剜心丹,效力仅仅比剔朱丸弱上一些,可那剔朱丸是逼供时用的药,灵力再?深厚的修士服下它?都?会痛苦万分,生不如死,小?师妹,第三日夜,你可真真要先在心里做好准备。要是真的痛极了,别强忍着,喊出来?,会好受一些。”
“剔朱丸?”玉蝉衣抬眼看向她?,眼里藏着好奇。
“是啊,剔朱丸,一种极为歹毒的丹药。不会致死,却会叫人痛不欲生。一些宗门会用来?逼供犯了大错的弟子。”巫溪兰道:“说?起来?,你和你这师兄某些方?面还真是相似,都?极能?忍痛。当时他被师父带回来?时,七十二寸灵脉尽毁,应当是痛极了,却也是一声不吭。”
巫溪兰想?起来?,那时她?这便宜小?师弟醒来?后,还问她?要过剔朱丸。
可这剔朱丸哪是他想?要就能?给的?她?又不知道他拿去用在什?么人身上。
“休息吧。”安顿好玉蝉衣,巫溪兰便出门去找李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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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