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前?。
当玉蝉衣跃入湖中, 用剑刺开湖底水牢的封印后?,满目苍茫,空气中攀爬着随时能凝成霜花的冷, 活的一样, 人一进来, 就?钻进肺腑, 哪怕有灵力?护体,口中的白气一下子就?哈出来了。眉目之上, 瞬间纹上了冰雪。
偶然间, 还能看见忽然肆虐起来的冰霜雪柱,一条灵敏的蟒蛇一样,一路狂飙而过?。等这股活着的霜雪柱过?境后?, 白色的地面立马立起一道道尖锐的冰凌。
正在此时, 有一冰凌直冲着玉蝉衣门面而来, 被她肃杀抬起一剑击碎。
玉蝉衣一路绕过?飞来的霜雪柱, 一边往前?寻去, 终于?在一片卧冰中, 看见一道被铁链束缚在冰上的身影。
仔细看一眼, 只?见他以面朝下的姿势卧着冰, 脸与胸膛都伏在冰上,身体紧贴着冰面, 浑无半点生机,血管似乎都已经透着蓝色,眉毛头发乃至身上的黑衣都成了白的。
铁链与他的身体都覆了一身霜, 卧在冰上,看上去好似被冰封、被冻住之后?横陈在棺椁中的一具尸体。
“师兄。”玉蝉衣试图将他唤醒。
“师兄!”
“师兄!!!”
连唤几声师兄,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而玉蝉衣终于?砍来道道霜雪柱与冰凌, 来到了他的面前?。
她举剑,剑气照着覆盖着他的层层冰霜砍去。冰面喀嚓碎裂的声音不时响起。很快,他身体自冰霜覆盖的裂缝间露了出来。
玉蝉衣焦急地大声喊了他一声师兄。
怎么都叫不醒。
见他睫毛沾雪,双睫密闭,颤也不颤,气息微弱,细若游丝,玉蝉衣咬了咬牙,一道剑气利利落落再度挥下,却砍不断锁在他身上的锁链,想?到定然是他自己在上面施了什么法咒,心头火噌一下就?冒出来了,“还没睡够吗?”
她声音极冷、极寒,比霜雪寒意更甚:“微、生、溟。”
再砍,捆着他和卧冰的粗重锁链依旧却断也不断。
只?是,卧冰上的男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很吃力?地抬眼看向她,瞳仁里一瞬茫然。
玉蝉衣又是一道剑气挥下,另一只?手抬手用自己的灵气将微生溟灵脉中的寒气寸寸抵出。
这次,终于?叫那锁链松动了一两分。
锁链虽未完全断裂,但还是被玉蝉衣的剑气砍出了几道伤痕,她咬咬牙正要继续控制着能砍锁链又不伤人的力?道砍下去,忽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轻唤:“小师妹……”
玉蝉衣的动作稍停,看他眼睛似乎清明了一点,冷着一张脸,“既然醒了,就?将你身上的锁链解开。不然,我?的剑就?要伤到你了。”
他似乎不太情愿,皱起了眉头,但手指颤巍巍动了动,一阵锁链轻响,玉蝉衣配合他又一道剑气挥过?去,这锁链终于?哗啦啦全部掉在了地上。
“小师妹……正好……”离开了锁链束缚,微生溟的手指颤颤抬起,“再等等,再等等,小师妹,很快我?就?能把剑给你了。拿到‘七杀’之后?,不用管我?,将我?留在这儿,多谢你啊,小师妹……”
带走“七杀”,将他留下,所有的一切终于?都安排到最妥当了。但愿这不是他临死前?的幻象……
玉蝉衣的突然出现叫他身体生出了几分回光返照式的生机,运着躯体内能动用的灵力?逼着寒气往意识海里更近一步,他要更快一些将“七杀”身上最后?那点寒气驱尽了。
玉蝉衣见他动作,再听他刚刚那一番求死心切的话,牙痒痒得厉害,咬牙切齿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微生溟气若游丝:“让我?、留下……”
忽然脖间一痛,又晕过?去。
玉蝉衣收回对着他这孱弱身躯一记横劈的手。
她扯着他的胳膊,将他背在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来,她气呼呼地在心里想?到:“鬼才要和你在这种冷得要死的鬼地方小师妹来小师妹去的。不听话打晕过?去,先?带出去再说。”
一边又有些安心了。
因为他的心脏竟然还跳动得十分强健有力?,纹着纹路的左边胸膛分外滚烫——虽说这滚烫也有些不同寻常,几乎要透过?她的衣衫将她背上的皮肤也灼伤,可总比让他留在这里冻僵冻死冻得灵脉尽裂好多了!
两边胸膛,一半冰凉,一半火热。凉的仿若寒冰一样,热的火一样地烫,压在她的背上直让她觉得烧得慌。玉蝉衣背上他,沉甸甸的重量令她的行动颇有些受限,她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出的气都是凉的,往外跑的速度更快了。
玉蝉衣又一路砍开重新汇聚在一起的霜雪柱与碎冰,小跑出去后?,扯着他游上岸,将人一路背到岸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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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刺眼的光芒将微生溟再度唤醒时,他正躺在仙湖旁的一片草地上。
绿树成荫,阳光透过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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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在他身上。
他轻轻眨了眨眼,身上仍然残留在水牢中感受到的刺骨严寒,但衣服都已经变得干燥了。
丝丝灵力?正在不断渡进他的身体来,将他灵脉里的寒意赶出去,身边还燃着一堆篝火。
他意识到什么,扭动脑袋往旁边看去,火光映照着玉蝉衣的脸,她的脸因愤怒而少了几分清寒,又因火光多了几分惑人的明媚,正运功帮他驱逐他的体内寒气。
微生溟重重皱起眉:“你不过三十一寸灵脉,就?那点灵力?,不留着自己用,给我?干嘛。”
一开口,声音嘎哑,浑身的骨头都在痛,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地微微咳了一声。
“怕你死了赖账。”哪怕他醒了,玉蝉衣脸色依旧愠色不改,说话声没个好气。
她甩手将自己的剑丢到他的身旁,说道:“我?的剑砍你那破链子砍坏了,赔我?剑。”
“破链子……”微生溟脸色微微异样,在水牢里的记忆隐约回笼,他虽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幻象哪些是真实的,但好像……当时玉蝉衣喊了他一声:微生溟?
微生溟低下头问:“刚刚在水牢里给你剑,为何不要?”
玉蝉衣瞪了他一眼:“‘七杀’,是好剑,但我?不想?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但你答应我?的就?不能出尔反尔,你要另给我?寻一把好剑,还有,要将我?手里这把剑给修好。”
“‘七杀’就?是我?最好的剑……”
玉蝉衣:“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小师妹可真是善变。”微生溟看着她那把因为深入卧冰水牢救他出来而变得剑刃出现累累豁口的剑,微生溟说,“你之前?明明说过?,‘荧惑’不行,‘七杀’,可以,怎么忽然就?看不上了?”
他还敢提?一提这事,玉蝉衣简直想?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通!她那时哪知道这“七杀”竟然已经被他修成了他的本命剑!谁能想?到她这个拔不出剑来的师兄竟然是“七杀”的本命剑主!
玉蝉衣道:“明明是你自作主张,花言巧语,而我?是中了你的圈套。谁知道你说的好剑,会好成‘七杀’,好到要拿你命换的。”
微生溟沉默了半晌,倒也无法反驳,他道:“剑,等回炎州之后?,我?会给你的。”
在离开炎州之后?,他已经将一把虽说比不上“七杀”,却也举世难寻的剑存放到了尹海卫那,入水牢前?,给尹海卫传音过?去,嘱托尹海卫,若是此番玉蝉衣从论剑大会回去,手里没有“七杀”,便将那把剑给她。若是玉蝉衣带了“七杀”回去,那尹海卫也可以遂了心愿,睹一眼他一直想?见的“七杀”了。
他问她:“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微生溟的?”
玉蝉衣定定看了他几眼,忽然起身,抬起手来就?揪住了他的上衣衣领,微生溟下意识一躲,却被她两下灵力?挥走他抵挡的双手,无奈只?能任由玉蝉衣攥着他两边领口,将他上身的衣衫扒开,赤..条条的胸膛忽然间全部闯入空气中,蛛网似的赤色图案覆盖下的肌肉紧实,身躯上唯此处未覆着霜。
微生溟:“……”
他不甚自然地别开眼,胸膛起伏乱了半拍,玉蝉衣的脸上却不见半点羞赫。她指着他胸口那些可怖的纹路,面上了无风波地说道:“喏,这就?是证据。”
微生溟低了低头,也苦笑。
丑陋可怖的纹路鹰爪般绕着他的心口窝,离着心脏的位置真真只?剩了最后?一点,也许不出百年,甚至不出十年,就?会生长?到心脏的位置,攫取掉他最后?那点神智。而脖颈上的纹路已经即将蔓延到他的面上,他下意识将衣衫拢起来将胸膛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