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玉蝉衣退后的动?作, 陆子午皱了皱眉:“难道你是看到?枢儿?为了将你复活,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就对他起了恻隐之心?”
陆子午气笑了:“你真当他是想复活你, 是对你愧疚, 对你有情??不过是想做一些之前因受我?限制、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品尝他好不容易夺到?手的权柄滋味, 向我?证明,他已经彻底脱离我?的掌控。可他真是太愚蠢了……”
倘若陆闻枢没有对聆春阁念念不忘, 非要?将陆婵玑的遗物保留下来, 也没有打造出一个枢机阁、弄出一个由?珍贵潜英石打造的傀儡“陆婵玑”,那千年之前的陆婵玑之死,便是真真正正的死无对证。在陆子午眼里, 殚精竭虑反而亲手将自己?的弱点给制造出来的陆闻枢简直愚不可及。
?璍
这些陆子午都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当着玉蝉衣的面?她不好说这些。但玉蝉衣却透过她说陆闻枢愚蠢时的惋惜语气里, 猜到?了陆子午想说的话是什么。
枢机阁与那只“陆婵玑”样?貌的傀儡自不必说, 若非陆闻枢想要?保留着聆春阁和她的遗物, 薛怀灵就不会发现陆婵玑留下的旧手稿, 也不会发现陆婵玑死亡的真相和证据, 陆闻枢也就不必杀薛怀灵来灭口。
寻遍世间宝物想要?复活她的陆闻枢, 无疑是怀念她的。
但陆闻枢怀念的这个“她”,只是那个愿意?被?拘禁在聆春阁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陆婵玑。
“我?与他, 十三年的相处,没有片刻能?让他回心转意?,放弃想要?将我?当成祭品的念头。他若是个有心人, 又?怎会让我?去死?去谈一个无心之人的愧疚,就像同夏虫语冰雪一样?可笑。”玉蝉衣冷声讽道,“哪怕他真对陆婵玑有一两分怀念, 他所怀念的陆婵玑,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陆子午面?露喜色,她果然没有看错,玉蝉衣果然比陆闻枢更适合执掌权柄。
玉蝉衣不会受困于那一点儿?女?情?长,头脑也不糊涂。这一身惊世之才,再兼此种性情?,陆子午想不到?,将承剑门交到?玉蝉衣手上后,日后能?让她看到?怎样?辉煌的场景。
但玉蝉衣始终不拿她掌心的红宝石,陆子午心中难免有些没底,她道:“你若想杀他,我?也不会拦你。但不要?让他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好不好,阿婵?”
她柔声给出了自己?的许诺。
玉蝉衣咬紧的齿关却先迸出了一个字:“不!”
“为什么?”陆子午不解道。
来之前,陆子午已经了解了玉蝉衣。
从论剑大会开始,她先是在灵脉未曾全部打通时就贸贸然去参加论剑大会,又?频频摘下各宗名徒的名碟向他们发起挑战,格外招惹风波——她的每一步显然都是想让自己?站到?风口浪尖的位置上,想受瞩目、想被?看见。
而陆子午可以帮助她更快地登上万众瞩目的位置,可以助她拥有真正的权柄,甚至可以为了她做一只食子之毒虎。她想不到?玉蝉衣拒绝她的理由?。
“不要?太着急拒绝我?,阿婵。”陆子午的声音再度放低放柔,“好好想一想。”
玉蝉衣道:“不必多想。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不会答应你。”
陆子午急问:“难道你怨恨枢儿?到?连我?也一并怨恨着?”
“和陆闻枢没有关系,和你是他的母亲也没有关系。”玉蝉衣道,“只是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我?信不过你。”
玉蝉衣冷声问道:“既然你对陆闻枢做过什么很清楚。那枢机阁的事,你为何要?站出来替陆闻枢顶罪?”
她与陆闻枢内里斗得再狠,都不会斗到?把?承剑门斗没了。承剑门若是被?牵连其中,覆巢之下,陆子午也得不到?她想要?的。是以,才会站出来顶罪。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见陆婵玑。
“我?那时不知道玉蝉衣是你!”陆子午辩白道,“我?是站出来之后才看见了你,才认出来你。你若是对这件事有不满……这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等以后,这件事仍然可以重新翻出来,再让众人品评一番,到?时你想要?任何结果我?都可以配合。”
看着陆子午焦灼的表情?,玉蝉衣失望摇了摇头。
想到?什么,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在深吸了一口气后,面?色很快恢复如常,道:“倘若我?没有见过更好的人,恐怕真的会答应和你联手。”
陆子午开出来的条件,是让她感到诱惑。她能感觉到,对于陆闻枢做过的事,陆子午也许知道什么,甚至可能留有证据。只要?她点头答应和陆子午合作,陆子午能?成为她强大的助力。
但她已经见过了更好的人,不管是微生溟,还是薛铮远薛怀灵陆祁他们,她已经知道了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是什么样?子。
陆子午不是什么好掌控的人物,她是一柄双刃剑,是有轻易伤到?陆闻枢的本事,但也有可能?伤到?她自己?。
玉蝉衣道:“你不会是一个能够遵守契约的人,想和我?联手,是因为你在承剑门已经完全失势,你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为了重新掌权,只能?舍弃自己?的儿?子,倒向我?。”
五宗会试这段时间,玉蝉衣常常操纵着影子,去陆子午的院落周围转一转。
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陆闻枢都没有去找过陆子午。而陆子午院落外面?的青苔一直绿着,仍然是无人打理的样?子。这些,可不是出来帮掌门顶罪的“功臣”该有的待遇。
玉蝉衣猜测,陆子午与陆闻枢的母子关系,可能?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在她曾经如同一只无巢的雏鸟一般栖落在承剑门时,在她忘记了自己?父母的那段时间,她渴望得到?陆子午的庇佑与关照,她将陆子午视为精神上的指引,渴望得到?她的垂青。但她如今已经在外面?的风吹雨打中将自己?的羽翼长了出来,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也不再渴望任何人的赐爱与垂青。
和陆子午合作的诱惑很大,但代价也一定?很高。她最在意?的不是亲情?,而是权利,面?对这样?一个人,要?玉蝉衣如何相信,两人结盟之后的契约就可以约束她的行为?
玉蝉衣目光冷然看向陆子午,“我?要?如何保证你不会突然在我?背后捅我?一刀?”
陆子午脸色难看,严肃而又?果断地说道:“我?绝对不会这样?对你。”
玉蝉衣却轻笑起来,她问:“我?想问一件事,在我?死之前,您是否知道,陆闻枢带我?回承剑门,是想让我?成为‘荧惑’的祭品?”
陆子午蹙了蹙眉,沉默了下来。
哪怕心里已经料到?,见她这种反应,玉蝉衣仍然觉得像有一把?刀在往她的心脏深处钻,让她痛彻心扉,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哪怕我?与你很像,你很喜欢我?,可只要?我?无法成为一个修士,我?就没有价值,更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女?儿?。那么,去做一个能?让’荧惑’出世的祭品,就是我?最大的价值。是不是?”
陆子午打断了她的话:“可这样?的事情?之后不会再发生了!”
“防备与恐惧已经在我?心里种下了。”玉蝉衣道,“不是所有的罪过都有被?赎清的机会。哪怕别人愿意?给伤害过他们的人赎罪的机会,但我?——我?不愿给!”
玉蝉衣说得掷地有声,眼底写满执拗。哪怕陆子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分毫。
陆子午看着玉蝉衣这样?的神情?,心底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