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鸣橙把手揣兜里,高领毛衣堆着她纤细的脖子,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冷吗?”
“不冷啊。”彭姠之撩了下刘海。
纪鸣橙看着她冻得跟褪色的胡萝卜一样的手,点点头。
等纪鸣橙转过身,彭姠之缩起肩膀嘶声搓了搓手,跟她走进店面。
她看起来常来,店员都是相熟的,也没看菜单,只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然后等着翻菜单的彭姠之点菜。
“牛肉滑蛋粥吧。”看了一圈儿,实在没什么胃口。
又让纪鸣橙加几样,好歹是她的感谢宴,虽然情况特殊只能喝粥,但排场要有。
于是又加了糯米鸡、豉汁蒸排骨、蒸凤爪还有彭姠之最爱的阿华田漏奶华。
这道甜品很甜很甜,纪鸣橙几乎是看着就觉得腻了,所以她从来不点,但彭姠之偏偏很喜欢。
她小心地送入左边口腔,用一侧的牙齿嚼,觉得麻药可能要退了,因为她已经感受到右边牙龈处隐隐作痛了。
纪鸣橙吃饭很安静,也没有看彭姠之一眼,低头认真地喝着粥,甚至连手机都不玩。
彭姠之越看越觉得,有没有必要介绍向挽给她认识,俩人认个亲。
太尴尬了,她俩跟中午食堂碰见了,拼桌的陌生人似的。
这叫吃饭啊?
于是她绞尽脑汁找话题:“我觉得我有点痛哎,是不是麻药要没了。”
“是会慢慢疼起来的,可能还会肿。”
“那要是痛得受不了,我是不是可以吃止痛药啊,哎你给我开止痛药了吗?”
“开了。”
“那哪种痛是正常的痛呢?我怎么知道这个痛是不是正常范围呢?我怎么知道它有没有异常的炎症呢?你知道,每个人对疼痛的感受力和阈值是不一样的,什么症状能让我觉得它是在正常回复呢?”
“彭姠之。”纪鸣橙放下勺子。
“?”
“你不是拔过牙吗?”
……对哈。
“那时候二十四五吧,多少年前了,早不记得了,而且我现在身体又不比当年了,咱们这行昼夜颠倒的,抵抗力差啊,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彭姠之叹气,“再说,我当时拔的可不是阻生智齿,这个看起来厉害很多。”
“按我的经验,”纪鸣橙顿了顿,“话多会比话少更痛。”
不,不用经验,是常识。
彭姠之闭上嘴,暗自腹诽。
“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然钱白花了。”纪鸣橙喝一口粥,轻轻说。
前面铺垫话题的疼,也白受了。
好家伙,彭姠之心里跟水泵似的被抽了一把,想要疯狂出拳,又知道肯定会打到棉花上。这女的真的可能让人抓狂了,一会儿让她闭嘴,一会儿让她赶紧说。
但彭姠之还真的就不能不说。
于是她把手交叠在桌子上,准备单刀直入:“你给我私信那么多,是干嘛呢?”
“剧评。”
“废话,谁不知道是剧评啊,但我的广播剧,跟你有关系吗?你平常也不评别的啊,再说了,你没我微信吗,没我电话吗,你为什么要注册一个小号来私信我?”
“首先,”纪鸣橙推了推眼镜,“那不是小号,只是我的生活号,记录花草的长势,没有隐瞒过,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然后呢?
“其次,作为一个已购买剧集的听众,我有权利以任何渠道,在不人身攻击和口出恶言的情况下,反馈自己的听后感。而你的微博号正以导演的名义进行广播剧宣传,应当付起一部分受达听众反馈的义务。”
“这是我购买剧集的页面。”纪鸣橙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让彭姠之看。
“而且,我们私下没怎么聊过天,我忘了你微信号是什么。”
现在记住了,恐你姬娃。
彭姠之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那,你会听这个剧?”《霸道王爷追妻七世情》。
她还是难以相信。
纪鸣橙把手机拿回去,点头:“我是书粉。”
“书粉?”这两个字又在彭姠之瞳孔里百转千回。
纪鸣橙第二次把手机推过来,一个QQ群聊界面:“书粉群,我是书粉。”
卧槽。
彭姠之的心在哆嗦了,她难以想象,纪鸣橙这样的人,每晚回去对着这样的网络小说姨母笑。
想想实在太变态了,比她用患者的牙齿玩拼图还要变态。
“你,你看言情小说啊?还加群。”彭姠之不自觉放轻了嗓子,很温柔,很缠绵,目光还带着一点怜悯。
三十多岁的人了,当书粉,加群,还是考据粉,一条条给她对原文。
突然在回忆,刚刚自己有没有表现出对这部小说的大不敬。
彭姠之叹一口气,抬头望着吊灯,胸腔好像有北风在呼呼地吹。
她刚才就是在这个人的面前,感到自己被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当了一秒钟的,小玩意儿。
恨不能以头抢地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