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又夹杂着浓烈的怨恨,在少年的这句道歉下忽而汹涌而出,又被戚忘风生生遏制住。
由于是刚刚散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李墨进来送刚打印好的资料,一抬眼就怔住了。
男人宽阔的身体靠着办公椅,西装革履,衬衫裹着结实有力的肌肉轮廓,下颌角绷得紧紧的,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手腕上的机械表下滑,隐约露出半截伤疤。
男人眼尾依稀泛着猩红。
有那么一瞬间,李墨好似见到了中毒上瘾的人,正在进行一场痛不欲生的戒断。
李墨一时间有些迟疑:“戚总……?”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定了定神。
李墨说:“文件已经打印好了。”
半晌,男人抬起眼,声音冷淡中带着些许沙哑:“拿来我看看。”
他没再看那个扔在那里的手机,只李墨发现,戚总拿着资料的手总是在无意识的用力。
李墨看了一眼那个还在震动的手机——震动断断续续,时短时长,好像是有人在不停的发消息过来——这显然是非常扰人的,至少,对于正在看文件的戚忘风来说是这样没错。
李墨记得戚忘风不论工作还是学习,只要专注某件事的时候,私人手机常年静音,一点点干扰都会烦躁的忍不住大发脾气——戚忘风对于不感兴趣的事情,总是懒得施与一点点耐心。
可男人只垂眸看着文件,任手机嗡嗡震动鸣响,没有不耐,也没有烦躁,眼尾红意已褪,只面无表情。
李墨想了想,迟疑说:“戚总,手机……”
戚忘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说,“不用管他。”
李墨便不说话了。
手机断断续续震动一会儿,就停下了。
李墨心里松口气,想对方终于放弃了,就听戚忘风忽而抬起眼,看了一眼手机,冷笑了一声。
李墨:“……?”
李墨瞄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发消息的是【小扑棱蛾子】,大抵是发一堆都没得到回应,就没再发了,虽然不知缘由,但这显然招致了戚忘风的些许不满。
没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
李墨又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发消息的人是【xx零售药业】。
戚忘风听见震动,佯装不在意,低头继续看文件,只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听着心情却是有些愉快的。
李墨:“…………”
李墨眼观鼻,鼻观心:“……”
但是他觉得好像也没必要这么沉默,毕竟那三页的资料戚总已经来来回回翻阅好几遍了,数据他都算好了,按理说也不应当看这么久——
“戚总,有几个合作方邀请今晚您参加一个商宴……”
李墨其实也是说一句,因为戚忘风晚上的活动从来都是推掉的。
会提这一嘴只是让戚忘风知道有这回事儿,最好商量改一下合适的时间。
谁知男人嗯了一声,散漫道:“那就今晚吧。”
李墨:“?”
李墨这下确定了,戚忘风确实跟他的新婚妻子吵架了,并且好像吵得还很严重。
*
叫出那声难以启齿的哥后,夏知下限好像也变低了很多。
夏知十分诚恳的跟戚忘风发了很多消息,先是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言辞上的疏漏对戚忘风可能造成的严重伤害后,兼而向戚忘风表达了郑重的歉意,并且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本意并非要让戚忘风伤心,只是热血上头,讲话难免冲动,希望戚哥大人大量,不要将他的一时气话放在心上,以免伤害了他们之间并不纯洁的感情……
当然,他这边虽叭叭叭了一堆,可那边戚忘风大抵是拿定主意不当这个愤怒舔狗了,态度傲慢骄矜的很,夏知大篇大篇小作文,他拿着骨气,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回。
……那他不回,夏知一肚子话也没办法。
夏知对戚忘风说了一堆违心话还没得到回应,实在心烦。
特么的,他都这样了,戚忘风还一声不吭!
夏知简直想摆烂。
可他摆烂,戚忘风肯定是打定主意要把请帖发出去了……
绝对不行!
夏知想到爸妈,烦躁之余,心里又有点慌,如果他爸妈被戚忘风邀请来参加婚礼……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假死?他要怎么解释他跟男人结婚?他要怎么向父母介绍戚忘风?最关键的是,他要如何对父母解释,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
夏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巨大落地镜。
镜子照不到床,但夏知每次出门都会路过那里,那面镜子都会清晰的照出他的模样——裹着柔软睡衣的,纤瘦柔弱的身体。
与三年前相比,他整个人的骨架都被迫小了一大圈。肌肉也几乎全都消失了,皮肤却白的像雪。
脸上刚硬的棱角也变成了柔和的弧度,眼锋也早失了锐利,瞪人的时候没有丝毫强悍的凶戾,反而会睁得圆圆的,与其说是在凶人,反而像在欲语还休的撒娇,毫无威慑力。
整个人看着又美又娇,说是专门被人从小在后院的玩物脔宠,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生出多余的质疑。
……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夏知想不出来。
他真的希望,真切的希望,在父母那里,他已经死了。
夏知,从拥有透骨香的那一刻就死了。
可是戚忘风不让,戚忘风非让他活。
殊不知这样,就是在逼他死。
他咬着手指,耳边魔怔似的响起了顾斯闲温柔的声音。
——“你如果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去晚风亭。”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