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思来想去,历历细数,最后想,果然全部都是夏知的错。是他利用他,背叛他,抛弃他,才让他们这般走穷途末路。
而他这样伤害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不喜欢他。
戚忘风做事向来直来直去,爱恨向来讲究公平,谁伤害他,他就报复回去,谁都不会例外。夏知不爱他,他也不要爱夏知了,夏知伤害他,他就要伤害回去,天平两侧砝码等重,这样才是板板正正的公平。
……
但这似乎又有哪里不对——一种他想不明白的不对。
于是他报复中又带着一些犹豫,狠毒中又沾着一点茫然,少年小心翼翼的哄他,他就会情不自禁的心软,给他一个吻,他又会不假思索的沉迷。
他时常痛恨自己的不坚定,又无可否认的在这种痛恨中,偷偷感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窃喜。
于是他懵懂有些明白,爱并不是那样可以用简单划分的东西。它是一朵扎根他心脏深处布满荆棘的花,时时让他疼痛,偏偏让他欢喜。
他明白了一点,但又不太具体的明白。为波
但他向来擅长安慰自己,反正他和夏知还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他时常觉得,没有关系,只要人在身边,总有一天,他能把事情想个通透明白;总有一天,夏知会接受现实,与他好好相处……爱是多奢侈的东西,他没有也没关系。
他总觉得,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想通,也有大把的时间弥补错误与伤害,之后,他们还会有大把的时间和好,然后相爱。
然而命运捉弄,意外总比计划先来,有人不打招呼,连根带叶的摘走了那朵满是荆棘的花。
可那花的根已经密密麻麻缠满了他的心,这般被人粗暴的扯走,疼得他几乎断了半条命。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但他也不想走。
这里是夏知长大的地方,好像靠近这里,靠近了这座山,他也就摆脱了皮囊的禁锢,轻轻靠近了少年干净的灵魂。
那座衣冠冢好像从山上,搬进了他的心里。
这让他多少有了一些安心,也终于微微浮上了些许困意。
他会把他找回来的。
戚忘风想,他会把他找回来,好好的……向他道歉。
……
夏知的父母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又扫了墓,烧了纸,回家做了一家人的晚饭,很快就睡了。
老人却一如往常,辗转反侧。
最后吁了一声,摸着拐杖起来了,慢慢来到了堂屋。
堂屋正中,供着羽翼鲜丽的朱雀像,红帐裹着,垂下柔软的彩色丝绦,供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贡品。香却已经断了。
老人颤着身体,拿了新香,她拉开抽屉,摸索着陈旧的火机。
咔嚓。
香火燃了,风从外面卷进来,火舌舔上了丝绦,腾得烧了起来。
老人老眼昏花,随意扑了两下,扑了火苗,便把香插进了香灰里。
她把拐杖放在一边,跪下来,虔诚的祈拜。
“让孩子早点回家吧……”
香火未曾全熄,风一滚,又复燃,等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抵挡!
*
戚忘风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冷不丁听见有人尖叫:“着火啦!!着火啦——”
戚忘风一抬眼,就看到了夏知老家门后的滚滚浓烟。
他心脏骤然剧烈一跳,推门下车,陈旧木头被烧焦的腥臭味道伴随着浓烟扑面而来。
“天哪,怎么办?”
“这家好像就住着一个老人……”
戚忘风立刻打了119,但显然火势已经起来,等救援人员来了,里面的人都烧成灰了!
戚忘风打完电话,跟邻居借了四块毛巾,用水浸湿后,三块塞进怀里,一块捂住口鼻。
夏知的家人,都在里面!!!
然而正门紧紧从内里锁了,上着铜环的老铁门,用大力也只会变形,却也难开,戚忘风直接翻过扎着碎瓶子的墙,直奔火焰冲天而起的堂屋。
老旧的房宅照天的烈红,四周处处通红,风随着火势,焰飞百丈高,呛人的黑烟滚滚,墙壁熏出了道道瘢痕,戚忘风踹开堂屋的门,看到了昏迷的老人。
他把老人口鼻用湿毛巾捂住,把人背起来,放到院子里。
又一个一个屋子找——还好屋子不多,四五间老屋,都是木门,戚忘风一个门一个门的踹开找,很快找到了隔壁屋还酣睡着夏知父母。
戚忘风厉声道:“起来!!着火了!!!”
两个人迷迷瞪瞪的醒了,一看窗外烧着烈火,悚然一惊。
黑烟狂起,红焰像蛇一样纠缠着屋子,噼里啪啦烧得尽兴,屋顶老旧的木梁受不得这火,往下骤然一塌——
女人好似还在梦里,男人却已经醒来,他立刻拉起床上浑浑噩噩的妻子,只还没来及出屋,那房梁就正对着女人的后脑落砸了下去!!
“小心!!”
“彭——”
一声木头砸到肉的闷响,伴随着一种火烧皮肉的焦糊味道和骨头裂开似的脆响。
迸溅的火星烫人皮肉,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瞧不清人,夏知母亲仓皇抬头,就看见一个面容模糊的年轻男人下颌绷紧,额头蓄满了冷汗,**的燃烧的房梁落下来,正砸在他背上,那房梁上的火焰如同密密麻麻的红蛇,缠到了男人笔挺的西装上。
夏知母亲瞳孔一缩,一瞬潸然泪下,手颤抖着伸过去,紧紧抓着戚忘风的手腕,嘶声哭道:“知知!!”
她白日扫了墓,晚上就梦见了人,少年对她说冷,说一个人害怕,说他好难过,要熬不下去了——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从来懂事嘴甜,一向报喜不报忧,若非地下寒冷令人畏怕,怎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留她在这人间寝食难安啊。
她哭着说:“知知,别害怕,妈妈在这里啊……”
戚忘风喉结一滚,一霎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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