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术渐渐感觉不到江禹手的温度,空气仿佛凝固了没有风拂过脸庞,涌入鼻腔的气味混杂陈了年木头和潮湿土壤的味道,进入呼吸道后变得像一团粘稠的糊状物体,堵住气管,呼吸不畅。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却听不见江禹的呼吸声。
于术没有迈动步伐,但正在水平移动。
不好的预感如狂风骇浪席卷他全身,手脚冷得发麻——他在棺材里面。
他不敢睁开眼睛怕看到心脏承受不住的画面,想推开棺材盖却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密闭的棺内回荡着他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每一下跃动都滋养了恐惧,给它提供更多营养,蔓延滋长的不安和惊慌宛如裹着棉花的铁锤,敲在身上没多大响声,那钝痛却在体内回荡久久无法消失。
于术无能为力,只能放任害怕刺破细胞,让麻木冰冷占据身体。
他还有很多贷款没还清,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还没活够呢,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江禹救。
然而江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上了红花轿,轿内除了他还有双红色绣花鞋。
江禹记忆力很好,刚才女学生穿的是红底紫花,眼前这双是红底红花,他认得是那天晚上敲门那双。
难怪这村子怨气那么大,乱葬岗可能存在的游魂野鬼就不说了,这两双红色绣花鞋是真难搞。他有防备都能被那女学生丢进花轿,更别说于术了。
要是女学生附身于术,想要解决她就难于登天了。
好消息是轿子里的绣花鞋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这也好,不需要他分神担心。
当务之急是快速从红花轿逃脱,但他不能直接掀开轿幕,因为花轿乃是阴物,贸然掀开轿幕出去,保不准被困在阴阳交界的非生非死地,到时候插翅难飞。
他出门还忘记带符箓,现在手头上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想了几秒,用钥匙在衣服上磨了好一阵子才磨出个口,抓住衣服发力,手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唰啦声在安静的轿内回荡特别刺耳清晰。
紧接着他又咬破手指头,血汩汩往外涌聚成半个手指头大的血珠子。他以布为纸以血为墨,符头、名号、敕令和符胆,一气呵成。
江禹拿起符箓按在花轿顶部。
让心悬起来的安静在几秒之后被打破,风声再起,吹动轿子窗户的帘子,江禹看见外面的景色时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黄泥和石头组成的平房墙面有些坑洼,路上行人的衣物颇有年代感,女性都整齐地穿着红色绣花鞋,她们脸上没有情绪眼神空洞,只是木讷地干着活。男人们就不一样了,光着膀子抠脚聊天喝酒的,也有摊在摇椅上等人伺候的,他们惬意享受的模样和女人忙碌干活的身影相比是那么扎眼。
而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似乎看不见阵仗隆重的大红花轿,也没看到从帘子后露出半张脸的江禹。
大红花轿要把他带哪儿去了?
江禹好久没遇过如此邪门的事儿,可见这村子里的家伙不一般,他更加庆幸自己早些年没脑子一热就来驱邪。
他越看窗外的画面越害怕于术遇到更危险的状况,毕竟是他提出假设,于术才跟他到村西的,他有责任把人安全带回去,要是出事了他过不去良心那关。
江禹贴轿顶的符箓抖动了几下,缓缓落下,上面的血迹还没干透,却给人一种枯萎的感觉。
他弯腰捡起符箓的剎那,下坠失重感猝不及防侵袭而来,他找不到着力点,仿佛落脚云层踏空往下摔。
这种感觉持续了两三秒,他扑通一声摔到泥地上,溅起的尘土以他为中心呈云雾状飘起散开。
江禹拍了拍衣服,抬头就看见躺在不远处的于术。
他快步上前,接触到于术肌肤那瞬间,就被他那失温的冰凉触感吓了一跳,低头仔细一看,他的嘴唇已经发紫了。
“醒醒。”江禹不断重复,边喊边拍于术双肩。
于术体内混杂了太多不干净的阴气,好比清澈干净的水池被投入碎石、泥浆、枯枝败叶和骸骨,不过问题还好,呼吸虽然缓慢但没严重到危急安全,只要把不干净的东西逼出去就好了。
江禹固定住于术,帮他点燃肩头的火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从两边向中间移动再往外挪。简单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江禹手掌心都有些微微发烫了。
于术眼皮抽搐了下,脸色回温,嘴唇的紫色稍微消退一点点。
“江...禹?”于术眼睛睁开细缝。
于术掐了下江禹的脸,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松懈。他缓缓摆动眼珠子,江禹衣服缺了一块,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绿藤蜿蜒生长的老宅,穿学生装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回来了。
真好啊,他离开那冷冰冰的棺材了,他耳边不再响起泥土落在棺木上的声音了,他没有被埋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