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本来想跟曾志强坦白何玉嬅鬼魂的事,但于术劝他瞒下来。一方面顾虑到曾志强是警察观念可能不认同,二是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山精鬼怪。
他们按照何玉嬅的要求,将纸质资料给了曾志强。
有书面记录作为证据和曾志强在棺材理出来收录到的声音,铁证如山,足以让当年的涉案人员承担相应的代价,也终于可以给那些受害的女性和孩童讨回公道,给他们的家属交代。
只是曾志强怎么都没想到,何玉嬅死状那么惨烈。
他看着老同事分成两节的尸体和密集的疮疤,拳头捏得指节发白毫无血色还咯咯作响,爬眼球上的血丝像是吸血藤蔓,将僵眼白吸出大片红色。
“她...”曾志强嘴唇颤抖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愤怒和悲伤堵住了他的咽喉,呼吸艰难吐字更艰难,这个‘她’已经几乎抽走了他全部力气。
曾志强眼眶慢慢涌出眼泪模糊了视线,看着褪色到浑身白茫茫的女孩,心痛如绞。
何玉嬅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年纪。
怎么就让她身陨异乡还没有全尸呢?他当时怎么就没找到人呢?他们说好了,解决这桩拐卖人口的案子就见家长,等来的却是不会在说话尸体。
于术走了过去,轻抚他的后背,低声道:“节哀,她在天有灵看见你你这么难过也会放心不下的。”
曾志强粗重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已然在悲痛的巨浪中失去了掌握呼吸节奏的能力。
他抹了把发红的眼眶,对上于术真挚温柔的眸光时心脏猛的震颤了下,早上下雨天太黑他没看清,现在看清了除了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后才用虚弱的气声回话:“谢谢,谢谢你们。”
于术将时间留给了曾志强,把江禹跟于桓拉走了。
太阳从穹顶滑到西边烧红了半边天,也将恬静安详的橘红色余晖铺满整座村子。
“所有人!抱头蹲下!”看来是曾志强整理好情绪发布命令了。
大群警员鱼贯而入打破了虚假的平静,正在吃席且上了年纪的男性村民看到这场面慌了神脸色特难看,而妇女们许久才从麻木中感觉到一点刺激,空洞的眼里逐渐挂上迷茫。
于术神色有些复杂,他清楚坚持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必定让村子陷入混沌,在没亲眼看到混乱场景之前,也一直认为自己没做错。
然而眼前的画面让他陷入了疑惑,查爷爷真正的死因牵扯出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村里绝大部分六十岁以上的男性少则进去吃几年饭,多则在里面度日终老。
妇女看着自家男人被抓,她们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激动获救,而是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那是困在黑暗中历经折磨后万念俱灰,不敢相信有光线照进来的状况外。
“走!”
警察将涉事男人们的手反扣在背后铐上手铐,用力按压他们的肩胛骨押出去。
原本坐满人的丧礼席瞬间少了一半人。
警察们拿着电子画像和身份数据逐个比对,剩下的女性大部分是被拐卖过来的,小部分是被拐过来的妇女生的,本村的十只手指头数得过来。
于术悄悄走了,走到拐弯处就看见江禹跟于桓正在树荫下乘凉。
雨后凉风拉扯江禹的衣服,勾勒出紧实起伏的肌肉曲线,他若无其事的叼着酢浆草玩手机,余光扫到于术也懒得抬眼,晃了晃小腿撞于桓提醒他你哥出来了。
于桓原本眉目低垂看着地板发呆,在消化早上接收到的内容爆炸的信息,他抬眸看见于术时眼睛顿时亮晶晶的。
“没吓到你吧?”于术不知道用什么开口,想了半天问出做决定时没考虑到的问题。
他跟江禹找于桓沟通商量的时候,一心想着如何让他们亲口说出来将涉案人员绳之于法,而忽略了于桓的感受。
他不禁自责起来,处理在外的人际关系得心应手,唯独在于桓这总是不够细致。他明明是哥哥,但从小到大都是于桓照顾他更多一点,在兄弟关系中他反而更像弟弟。
于桓讪讪笑着点头:“有点,没想到会牵扯出来这么多事情。难怪爷爷临终前跟我说等他入葬五年之后挑个黄道吉日带你离开村子。”
这就是于桓知道但没跟于术说的事。
然而,于桓其实知道更多东西,他怕说出来于术会接受不了崩溃,想了想就把好接受的说了出来。
于术手指挤近弟弟毛茸茸的自来卷来回摩挲:“我也没想到爷爷做过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难为你了。”
难为于桓见鬼,难为于桓接受冲碎他认知的真相,难为于桓下决定让江禹打散回魂的于定安。
于桓抓住哥哥的手腕,往他手心拱了拱。
“我也没想到,现在都结束了。你别自责,我们是真的帮到了她们。”于桓安慰道。
于术勾起嘴角眉头却微皱着:“嗯。”
兄弟俩心照不宣没再说话,都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消化。
“你好像在摸狗头。”江禹毫不留情的吐槽。
于术翻了个白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回去吧,都搞定了我该收拾东西走人了。”江禹瞥了眼于桓:“感谢你你帮忙,尾款付一半就行。”他的原则是帮了忙就有钱分,既然于桓是雇主那就尾款半价。
不过回到于家之后江禹并没有收拾东西,而是把于术跟于桓两兄弟喊到了后院。
于术挖到罪证之后就没继续挖,江禹第六感地里还有东西,安排完曾志强假死就接着挖。
他果然挖到了别的东西,与拐卖妇女贩卖儿童无关,是于术跟于桓的出生证明。
“我挖到了这个。”江禹犹豫了一下,只拿出了于桓的出生证,没敢把于术的出生证拿出来。
那是九十年代的纸片出生证,纸张已经泛黄,但印在上面的小孩儿脚丫红印,还能看得见没长开的皮肤褶皱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