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医院灯火通明,值夜班的护士趴在护士站小憩,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立刻弹起身子。
于术按江禹说的,在汪智遥病房周围贴上符纸,把五吊钱挂在门顶。
“可以直接进来,不用搞那么麻烦。”
于术还没碰到门把手,汪智遥就从里面开门了,脸上挂着阳光开朗的笑容。
汪智遥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回来,衣着整整洁,精神饱满。
于术微微一怔,扭头跟江禹眼神交流:现在怎么办。
江禹身体一偏,穿入两人中间,挡在于术面前。
汪智遥看江禹警惕的保护者姿态,眸光一暗,于术是这么久以来,对他最好又不求回报的人,而江禹的警觉让他胸口发闷,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们两个啊。
但汪智遥还是退开让出道,给俩人进来:“你不睡觉,于哥总要睡觉的,这么晚有什么事麻利说完吧。”
他知道,要是把地址的告诉于术,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自己头上,可哪怕这样他还是没有保留的告诉于术了。
于术目光越过江禹的肩膀,落到汪智遥那双含笑的眸子。
汪智遥明明笑着,可于术却看到了一绺纠缠的悲伤和无奈。
他轻拍江禹手腕,跨步走上前,柔声劝道:“好,既然你担心我休息,那你可以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们吗?”
汪智遥点头答应。
“老师意外身亡,家长学生自燃,全都是我做的。”汪智遥坐在漆黑的病房里,眼睛却闪烁着异样的亮光。
江禹摁下按钮,明晃晃的光线刺得于术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抬起手掌挡住光线。
而汪智遥就淡定多了,他眼睛眨都没眨,似乎不需要适应光暗转换,还仰起脸直视灯光。
江禹眉心跳了下,他落座到于术左侧,把于术跟汪智遥隔开。
他的小动作再次刺痛了汪智遥。
汪智遥的心皱成一团,他真没想过伤害两个哥哥。
他维持着脸上开朗的笑容:“我只是用他们对待别人的方式对待他们而已,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身体上的伤会愈合,但是内心的伤会成为精神镣铐,成为一辈子的牢笼,精神伤害远比都□□伤害,更加持久伤人。”
说着,他扭过头,避开于术直勾勾的视线。
他怕被那双温柔的眼睛洞穿心思。
于术缓缓吸了口气:“我们知道都是你做的,但我想知道不是他们,而是关于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跟江禹会帮你把祂清出来。”
汪智遥愣住了,抬起脖的动作像被按下了0.5倍速还一卡一卡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于术。他以为,于术是来兴师问罪追究他责任,可于术居然还在关心他。
汪智遥脑海里闪过江禹跟于术在外面小心谨慎贴符的场景,同时于术知道他缺少关爱所以玩攻心降低戒备的念头,也在心底一闪而过。
他陷入了短暂的犹豫,但当他再次迎上于术那双如清澈湖水般包容万物的眸子,又瞬间卸掉了所有思想盔甲和心理防御。
“祂没上我身。”
汪智遥转头看向窗外洒了细碎星光的夜空,思绪飘远回到一年前。
自转到六中第一天起,事无大小李明浩都要想方设法针对他。小则打翻餐盘让他下午和晚修饿肚子,大则把他堵在厕所扒光衣服往外拖。
他试过跟老师求助,跟爸妈反应,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老师说同学之间小打小闹跟你玩儿呢,老爸当街打他说他活该,怎么别人不欺负其他同学就欺负你,还不是你犯贱。
走投无路他还找过警察,但警察停了也觉得是高中生之间的小打小闹,思想教育了一下老师就当事情过去了,而李明浩也因此变本加厉,不仅欺负他还威胁跟他玩的同学远离。
他只好忍,高三一年不长不短,咬牙坚持坚持就过去了。
可李明浩明显不这么想。
汪智遥忍让躲避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李明浩他们在他的书桌里侧粘图钉、往他书包衣服口袋赛垃圾、把他的书丢进泔水桶,这些都是轻的,严重点直接把他往尿池推,把他堵在厕所扇完耳光拿自来水浇。
半年前模拟考,他跟李明浩分到实验楼一楼的考场,还是前后座。
李明浩是最后一个,好几次从后往前收卷的时候,都顺手用橡皮擦去他的选择题答案,就算他跟监考老师说了也无济于事,换来的不过是人家不小心,你别得理不饶人了。
所有人都站在李明浩那边,汪智遥仿佛像个孤儿,公正的天秤从未向他倾斜。
长达差不多一个学期的霸凌,终于在那一刻爆发。
他一巴掌把李明浩打蒙了,也让考场里的同学和老师蒙了。
然而,老师反应过来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责任归结到他身上。
不出意外,第二天汪智遥理所当然被记了大过。
施暴者得以庇护,受害者反抗反倒成了罪名。
他恨这所学校,恨这些老师的嘴脸。
而他不知道的是愤怒和怨恨引来了鸩,所以一向分得清轻重会掂量后果的他,才会冲动出手跟李明浩硬刚。
相当长一段时间,汪智遥都不知道鸩在自己身上,只知道以李明浩为首欺负过他的人都相继病倒,情况还挺严重。他以为是老天开眼,终于惩罚了那些为非作歹的学生。
他清楚知道自己有诡异能力,还是张朝绫录像之后,求助无门,还被马永祺和李晟轮番威胁。他恨透了他们,等他反应过来手自动在笔记本上写了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口头禅。
翻开前面的页码,居然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李明浩和他的口头禅。
那时候汪智遥有些慌张了,那些他没印象的人名和口头禅排列顺序,跟那那些人病倒的顺序一一对应。
后续马永祺说完“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后坠楼,汪智遥终于发现不对劲。
紧接着就是李晟说完口头禅:“能学学,不能学滚出去,别一颗老鼠屎搞臭整锅粥。”当晚在人工湖溺亡。
张朝绫的名字是他主动写上去的,他要让这个侵犯他的人渣不得好死。
再后来的钟冠希,林文雪都是他亲自下的手。
汪智遥将他的经历一字一句道来,每每抬头,都能对上于术那柔中带悲的目光,旁边的江禹脸色眼神毫无变化,就像在听一段离奇的故事。
“我跟祂,不是附身和被附身的关系,你们那些符咒,其实起不到任何总用。”汪智遥释怀的笑了笑。
“相生?”江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相生是融合,但极大多数怨魂厉鬼对人抱有绝对的恶意,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人类。
可没想到,鸩居然选择跟汪智遥成为相生的关系。
或许是鸩生前淋过雨,所以想保护汪智遥。
汪智遥点点头。
他跟鸩,是相生。
体育馆化妆室事件前,他并不知道鸩在自己身上,以为觉醒了超能力或者获得了死亡笔记。
化妆室滚烫的卷发棒灼烧的皮肤,冰水和盐巴落在伤口,恍惚间,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走马灯。
那个人跟他一样受辱受伤害,在百般折磨下最终被铁锹铲烂了脸,到碎了手指,还剩一口气活埋进地底。
等到汪智遥在医院醒来,就清楚知道身体多了些,走马灯中的可怜人补全了他在化妆室的折磨中崩塌粉碎的一缕魂。
所以他才变了性格。
于术不知道相生是什么,但听完汪智遥完整的叙述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跟江禹都怕你受影响留下不可逆转的伤害。”
汪智遥从于术关切的眼神中抽离,看向江禹时有清醒了。于术说关心他不假,但别有打算也是真的。
“其实可以直接说,这么晚了,一次性说完好早点回去睡觉。”汪智遥避开于术的眼睛,真诚道:“如果你打算喊我让那些学生正常醒过来,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解毒,不能招魂。”
“你试试,万一可以?”
“与其让他们神志不全遭报应,还不如看他们正常脑子受苦,可我试过了,真不行。”汪智遥求助的眼神飘到江禹脸上。
江禹心领神会,但脱嘴而出的话却是另外的内容:“我手上的疙瘩,也是你的手笔。”
于术闻言愣住了,江禹不是真菌感染居然是汪智遥搞的。
“嗯,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在学校浪费时间精力,帮那群人不值得。”汪智遥点头直白道。
“那江禹的手,你肯定有办法吧?”于术低头看了眼江禹白净细长的手指,指尖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太煞风景了。
他又接着道:“749局已经掺和进来了,得给官方那边说法。”
汪智遥为难的晃晃脑瓜:“江哥的手,你能治,但那些学生,我真没办法,我没撒谎。”
江禹适时的开口:“我有办法,但后面还是需要你帮忙。”
休息一晚,第二天于术把汪智遥接出院。
于术昨晚问江禹什么办法他没说,问汪智遥怎么治江禹的手又没说,这一大一小全在玩保持神秘感。
江禹把于术跟汪智遥带到地下室,随后自己坐电梯上去,搬下来一堆千奇百怪的东西,尽是些摆设品、书画和瓶瓶罐罐。
“你拿一堆...老古董下来干什么?”于术仔细看了看,全是些有年份的东西,他退了半步怕碰坏没钱赔。
江禹目光投射到于术锁骨前的永生结,淡然一笑挑了挑眉。
于术顿然明悟,那堆东西必然住了一堆鬼。
之前江禹说过,鬼上身是因为没有影子所以寄生在人的影子里,而一些有灵气的特殊物品可以代替人,成为鬼的藏身处。
“刘旭,你再喊七个人,站好八卦阵的方位,别出岔子。”
于术还是不知道江禹说的办法是什么。
他打算发问,江禹恰好念念有词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