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那些东西全部轻轻晃动,就连于术脖子上的永生结都飘了出来,泛着柔和白光。
地下室的房间也发生着变化,白墙逐渐模糊变成了摇曳的灰黑,不远处还飘着几点细微的红色。
实木地板消失了,变成了淤黑污泥,所有人的脚都嵌入泥泞中。
于术胸口起起伏伏,眼前突然的变化像全息投影特效,而脚底的触感又传来是那么真实的反馈。
随着江禹低声念咒,场景继续变化。
墙壁消失不见,那些灰是一道道细长的影子,黑是背景底色,微红逐渐放大,是一束束跳动的火苗。
脚下的淤泥更软更烂,还有阴凉刺骨的液体滑过脚面。
江禹停下声音,周围不再变换。
出现在于术眼前的,是一座颇有年头的木桥,白灯笼困住红烛火,桥对面站着一个面容稚嫩表情却十分老成的小女孩,架在她那口大锅比她人还高。
“这...是什么地方?”
“奈何桥。”江禹一脸正经的冷淡道。
于术倒退了一步。
真的假的?刚刚还在江禹家地下室,这就到奈何桥了。
他四处张望,已经全然看不见刘旭和其他七个小道士。
于术喉结上下蠕动,咽了口津液,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真的?”
“真的。”江禹眼尾扫了下于术:“听着,活人过不了奈何桥,虽然你纯阴体质,但保险起见,我会让何玉嬅带头,领着我养的小鬼,给你筑出一坐桥。”
“那些学生残缺的魂魄无法入轮回只能在奈何桥对面游荡,你要用针线把他们连起来拖回这边。”
说罢,江禹拿出一个装了少许水分,没有盖盖子的玻璃瓶。
他继续道:“这个瓶子有汪智遥的几滴眼泪,他们会自动找上来。要快,超过两个小时,很危险,而且同一天内我无法二次摆阵。”
于术还没完全消化完江禹说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鬼就排好队,一个接一个没入漆黑冰冷的水里双手举过头顶。
何玉嬅没有进入队伍,而是飘在于术身前呈保护者的姿态。
河的对岸江禹过不去,何玉嬅就是江禹用来护住于术安全的必要手段。
于术还想问话,就被江禹推了上鬼桥。
他只好快步跟上何玉嬅,往对面冲过去。
再怎么说,于术都是个大活人,刚到对岸,一对游魂野鬼将他团团围住,祂们龇牙咧嘴,像饿了几十年的困兽。
祂们即将扑到于术身上时,何玉嬅揭开盖头,红裙无风自动,看不见的利刃瞬间洞穿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锅边的少女注意到访客:“二位好生面善,我能当看不见,卖姓江的一个面子,上头的可不好说话,可要快些手脚哦。”
老成的笑容配上苍老的磨砂感声音,让于术心头一凉。
不过好在那瓶眼泪很奏效,五六个学生的残魂就涌了过来,祂们毕竟魂魄不全,没有野鬼那么有攻击性,于术拿出玉针银线,趁机将祂们串到一起。
少女眼睛亮了下,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有这般本事的人,她竟主动提出帮忙:“贵客贵客,不过这样可能时间不够呢,我来帮帮忙好了。”
话音刚落,少女勺起一瓢汤药,往空处一泼,眨眼间落地就变成了数不清的灰白色小蝴蝶,四散纷飞。
于术来及惊讶,他必须在何玉嬅掩护下躲避攻击,并缝好学生的魂。
多了少女帮忙,速度快了好几个档次,但最后一个林文雪却迟迟不出现。
“这里跟上面可不一样,时间差不多了,还不走?”少女将汤药灌到刚过桥的鬼魂嘴里。
“还差一个。”于术焦急。
何玉嬅在于术周围飘着,防备从各种方向袭来的野鬼,于术左顾右盼,却没看到林文雪魂魄。
河对岸的江禹已经皱起眉头冲他招手了。
十来米的距离,于术耳边爬满了低吼嘶嚎,听不清对岸的江禹喊话的内容。
何玉嬅也提醒道:“时间即将到,他喊你回去。”
“再试试,还差最后一个。”
白灯笼的烛火急速跳动,对岸的景象开始慢慢模糊。
终于,林文雪从很远的地方慢慢悠悠飘了过来,于术给了何玉嬅一个眼神,边朝林文雪的方向奔袭而去。
还好林文雪的魂比其他学生更加木讷,三两针就缝好了。
然而,于术往回跑时,河对岸已经没有江禹的身影,水里也看不见那堵鬼筑的桥。
“晚了。”少女眸光变幻莫测。
于术浑身凉透了。
他想试试从桥上往回跑,可他还没走出五米远,木桥就开始坍塌。
“活人不过奈何桥。过会,上头可能就派人过来了。”少女瞥了眼于术身后的何玉嬅,意有所指道。
于术攥紧了手里的针线:“那我就走水路回去。”
少女捂嘴失笑,沙哑的声音跟娇羞的模样极为怪异:“你可知道,这水下有多少冤魂,方才若不是有小鬼替你承受那些锥心噬骨的痛,你怎么能安然无恙到这边呢。”
于术咬了咬牙,把手里的针线递到何玉嬅手里,他要让何玉嬅带着学生的魂飘回去,而他游回去。
于术一只脚探入河水,那份直钻心底的冰冷,就像液氮那样能把人冻到刺痛,仿佛要把接触到河水的皮肤全部冻到坏死溃烂。
江禹没法摆第二个阵,再难受再痛苦,于术现在能依靠的也只剩下自己了。
他忍着剧痛,另一只脚也没入水里,尝试走了半步,这水却如有千斤专中,稍微抬腿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
不回到对岸就永远只能留在这里,他想着无论进退眼下都只有这条路,那就咬咬牙坚持住,十来米的距离,很快就过去了。
他闭上眼,一头扎入水里。
顿时,利刃从四面八方涌来,毫不留情的切割着他的肌肤,又化作细针顺着毛孔扎进血肉深入骨髓,剧痛击溃所有防线侵蚀了全身,他有些乏力发晕。
痛到动不了了,数不清的手抓住他的腿往下拖,然后把他往下摁。
河底的冤魂每每触碰到他的皮肤,都好似要钻入他的肌肤之下,从里而外划开口子。
他明明没有吸气,水却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鼻腔灌入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被塞进急冻层冻成硬块再遭到剧烈敲打,极度疼痛中碎裂。
“你疯了?!”
温热有力的双臂将他抱起,熟悉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于术睁开眼,江禹抱着他浑身湿漉漉的从水里钻了出来。
“让你早点回来,不听。变通变通,少一个就算了。”江禹脸上神情自若,但发虚的声音骗不了人。
于术心口莫名泛起酸涩,他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他稍稍碰了下河水,就感觉到比少女说的更加吓人,而江禹从对面过来,那得忍受多剧烈的身体和精神疼痛。
“抓稳。”江禹淡淡道。
于术看到江禹发紫的嘴唇,还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身体,满腔的激动和感谢堵在胸口让他无法好好组织语言。
江禹又救了他一次。
江禹抱着于术往河对岸走去。
沾到于术身上的水沫像屁股针一样疼,而浸润在河水里的江禹,额头已经暴起青筋还努力维持住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不能让于术沾到过多阴气又重又脏乱的河水,不然回到去会生很久大病,哪那不得舒服。
江禹稳步靠岸,周遭恢复成熟悉的地下室,地板上留了一滩惨淡的灰色水渍。
俩人上楼换了身衣服,回到一楼。
“所以我只要控制他们的魂魄回到身体?”汪智遥道。
江禹淡淡点了下头。
汪智遥有些不解:“忙活那么久就为了让他们接受所谓的思想教育,进少管所呆一段时间?”
于术还没完全缓过劲来,目光不时往江禹身上跑,他吸了口气:“嗯。”
但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江禹跟他说:“魂魄只能回一时,认领完罪状过段时间就会自然消散。不过校董夫人召开了记者会,她答应我会将所以涉事学生和老师一并公布出来,以此挽回六中的声誉。”
六中的事情原本校董出事后,委托人不在了后续收不到尾款合约就该自动终止,而江禹没有收手正是校董夫人的变卦。
至于那些学生,没有什么比他们清醒着受罪,然后变成傻子还要被人唾骂一生,毁掉人生更好的报应。
另外,在灵异事件面前749局的人大多会顾全大局而舍弃私人情感,这样做更重要是保护好汪智遥。
那些学生恢复正常了,哪怕后面李卿衍查到汪智遥头上,死的找不到了,活的相安无事,他们拿不出更多实质性的证据,就没有理由带走汪智遥回去做研究。
一切办妥,江禹于术去了上次的私房菜。
校董夫人在包厢里笑吟吟的跟他们打招呼:“真是辛苦二位了,这是尾款。”说着将一张银行卡推到江禹面前。
江禹没有温度的规范化笑容浮上脸:“各取所需。”
原来校董夫人才是最后的赢家,她在病房看着老公烧的没个人样,顿时就醒悟过来了。
善恶有报,连串的诡异事件定然隐情,而且她对江禹到家里造访的印象很深,但每次老公都把她打发走,不让她听内容。
她留了个心眼,找人调查老公以往的事迹,而江禹在病房的那番话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要是老公没了她必定要撑起那头家,她不想往后遇不可预测的风险,于是干脆跟江禹合作,把问题处理干净。万一丈夫的情况无可挽救她接手六中跟旗下产业后也能相安无事,从丧偶摇身一变成为女企业家。
于术僵了下,但很快摆出营业社交笑容:“夫人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