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好, 老师。”
西列斯坐到了格伦菲尔的面前。
“上午好,西列斯。”格伦菲尔看起来有点困倦,他打了个哈欠, 一边把戒指盒推到了西列斯的面前。
西列斯与琴多的婚戒之前就已经交给了格伦菲尔,因为格伦菲尔有意改造这对戒指。而现在, 戒指的改造结果出来了。
西列斯打开了戒指盒。素面的婚戒看起来毫无变化。
不过当西列斯将戒指拿出来的时候, 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怪异的地方。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喝过了魔药,他仿佛……拥有了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
那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触, 但在某种程度上, 也近似于他操纵阿卡玛拉的人偶时候的一心二用之感,只不过戒指并未给予他明确的视野。
在西列斯还没明确地意识到那种感触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 格伦菲尔就首先说:“我对你们的戒指做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改造, 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西列斯回过神, 他说:“这没什么,我和琴多都不会在意。”
当初将戒指交给格伦菲尔的时候,他就说过让格伦菲尔自由发挥,毕竟戒指只是戒指,他们都更期待改造的结果。
“那就行。”格伦菲尔说, 他若无其事地说,“我找了个工匠。”
西列斯微微一怔。
“……把这对戒指熔了, 混在一起,然后再重新塑形打磨,接着刻上你们的名字。”格伦菲尔说, “看起来毫无变化, 我对这名工匠的手艺十分满意。”
西列斯有些惊讶地说:“这就是……”
“是的。理论上, 你这个时候就应该能意识到戒指的特殊之处了。”格伦菲尔说, 他又摊了摊手, “但是它们是只属于你和琴多的。”
西列斯思考了片刻,然后说:“抱歉,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把金属熔了之后再制造,就可以拥有这种奇妙的功能?”格伦菲尔说,“……这听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总的来说,是因为‘生物留影’。
“生物留影是制造时轨的办法,但更确切来说,那是一种‘搜寻’某个特定对象的办法。就好像在一个庞大的宇宙中建立坐标,来寻找和指向一个确切的存在。”
西列斯认真地听着。
有的时候,他会稍微感到一丝歉意,因为他从来没有真的和格伦菲尔学到什么“能力”,比如他对生物留影技术也只是略懂。
不过格伦菲尔也从未在意过这个问题。正如他曾经所说的那样,西列斯需要做的是去寻找自己的“道路”,而非因循守旧、按部就班地踏上师长的老路。
格伦菲尔又说:“戒指可以用来指向你和琴多,至少是你们戴上这枚戒指之后。但是,你需要的并不是生物留影构建出来的时轨,以及时轨对应的仪式,毕竟你也不需要向过去的自己寻求帮助。
“你需要的是‘生物留影’本身,是戒指对你或者对琴多的‘指向’。你想要随时随地得知对方的情况、安危,甚至于位置等等。你需要这种实时性。
“一开始我无法想象生物留影与‘随时’的关联,但是你当时提及【无形之笔】,这给了我一点灵感。”
格伦菲尔停顿了一下,注意到西列斯并没有明白过来,就继续说:“我想到我们当初创造这个仪式的过程,最初我们以为时轨是纸张,但最终才发现时轨其实是笔。
“在这里其实也一样,我们需要转换一下思维。
“……时轨是戒指,而仪式是【生物留影】。‘生物留影’不再是一种技术,而仅仅只是一个仪式,一个用来……像你想的那样,实时创造‘生物留影’来查看对方情况的仪式。
“【生物留影】就像是一支【无形之笔】,随时携带在身边,随时能得到反馈。”
西列斯恍然,他说:“所以才要将戒指熔化重铸,这才能让我和琴多可以查看对方的情况。”
西列斯的戒指原本只能指向西列斯,只能创造对应西列斯的生物留影。
当然琴多也可以一直戴着西列斯的戒指,但是这一方面与他们婚戒的本意背道而驰,另外一方面也容易在未来造成更复杂的后果。
如果琴多一直戴着西列斯的戒指,那这戒指定位到的“生物留影”,究竟指向西列斯,还是指向琴多?
因此,格伦菲尔才会尝试将戒指熔化重铸。
“当然,其实我也考虑过其他的办法。”格伦菲尔耸了耸肩,“比如在戒指上加上其他的装饰,来指向你们两个,但那样的改造就有点过度了。
“重铸只是一种尝试,我考虑过这是否会让这个仪式的效果发生改变,但是看你的表情,情况似乎还不错?”
“我来试试。”说着,西列斯戴上了属于自己的、那枚印刻着“琴多·普拉亚”姓名的戒指。
他仔细感应了一阵。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能会显得有些困难,也有些扰人,仿佛随时随地有某种无形的心跳响动在自己的耳畔。
不过对于西列斯和琴多来说,人偶与幽灵已经让他们习惯了这种情况。
因此,西列斯也很快就找到了窍门。他让自己尽可能放松,去接纳、去感受另外一个灵魂的存在。在漫漫时光长河之中、在辽阔现实宇宙之中,他仿佛能望见那个灵魂——通过戒指的指引。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这画面让他更加熟悉了。他怀疑琴多会比他还要容易上手。
因为,这就像是神明宇宙的“标记”。
琴多曾经通过那个“标记”前往费希尔之镜。现在,他们则通过戒指的“标记”来寻找彼此的灵魂。
他似乎能望见、能感受到……琴多的灵魂。就在不远处——他能感应到琴多的位置。他也的确知道这一点。因为今天上午琴多是跟他一起来到历史学会的,现在正在他的办公室等待。
他几乎能说出琴多此刻的状态、甚至此刻的心情。他能知道琴多此刻正耐心地等待着,同时有点无聊地翻阅着办公室里的书籍——琴多好像不太喜欢那本书。
他感到一阵惊奇,压根没想到戴在他们手指上的小小的金属戒指,就能帮他们无形中记录下这么多的信息。
……那是一种相当奇异的感受,让他头一回有如此靠近琴多的灵魂的感受。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生物留影”技术可能拥有着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强大的力量。
琴多那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形之中的窥探——他向来敏锐。但是,尽管他流露出了警惕的表情,但是却没能发现这古怪的视线究竟来自何方。
瞧到琴多紧皱眉头、有些困扰和怀疑的模样,西列斯就没有继续实验下去。
他十分熟练地收回了注意力,并且心想,也幸亏这个仪式是让他和琴多来使用的。
他怀疑其他人使用这个仪式的话,会很容易被其他人的“生物留影”污染,或者沉浸在刚刚那种状态之中无法自拔。
说到底,“生物留影”技术仍旧基于启示者的力量,而启示者的力量本质上来源于他们的灵魂。
接触生物留影,就几乎等于接触到另外一个人的灵魂,虽然现实世界之中不会发生那么“直接”的接触,但对于那些意志较弱的人来说,也够他们头疼一阵的了。
西列斯回过神,格伦菲尔也立刻注意到了。
他问:“怎么样?”
“成功了。”西列斯说,“我可以感应到琴多的存在。”
“哦,真的?”格伦菲尔有些惊讶,他嘟囔着说,“本来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成功的。”
西列斯想了想,便说:“或许是因为我和琴多的灵魂比较特殊。”
他们的意志都已经接近人类的极限,这意味着他们灵魂的强大,比较容易找到,也比较容易寻找其他人。或许这才是这个仪式如此简单就成功的原因。
此外……
西列斯暗自怀疑,格伦菲尔将戒指熔化重铸的做法,似乎无形之中契合了“爱情”的概念。
“爱情”的概念当然是存在着的,人类千百年来都始终追逐着纯洁的、真挚的爱情。如同马戏团一样,这种凝聚着人类共识、与许许多多人都相关的“概念”,自然也拥有着相应的力量。
或许未曾存在一位爱情的神明,但是“爱情”的力量永远存在。对此,“命运”可以作证。
因此,是爱情的力量在冥冥之中帮助了他们?
……只能说这是一个浪漫但无法验证的猜测了。
格伦菲尔有些困惑,不过也耸了耸肩,语气随意地说:“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个仪式成功了,那就是一件好事。”
西列斯点了点头。
格伦菲尔的目光望向了窗外,他喃喃说:“时间已经确定了,不是吗?”‘
“……是的。”
格伦菲尔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那么,西列斯,我亲爱的学生,你现在成为神了吗?”
西列斯诚实地说:“并没有。”
格伦菲尔像是无言了一瞬,他没好气地说:“那你还能这么冷静?”
“紧张和慌乱也不能改变现实。”西列斯理智地说,“另外……我想我已经有眉目了。”
“真的吗?”
“格伦,你觉得从神诞日到现在,什么力量最为强大?”西列斯问。
“……神?”
“这就是我仍旧冷静的原因。”西列斯微微笑了起来,“相信我,格伦,其实我们已经赢了,只是需要再付出一点努力。”
“……哦,你看起来可真像是往日教会,或者旧神追随者里的那群神棍。”格伦菲尔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跟我说,旧神能从棺材里坐起来,帮我们击败那所谓的邪神。”
西列斯也不禁失笑:“不,当然不是。只不过……”
他侧头望向窗外。拉米法城的秋天已经来了,并且,人们也将要迎接一个寒冷的冬天。
他想,只不过,人们从来只想到神的力量,而不会再往下想一步。
……所以你才能拥有这份力量,贺嘉音。他对自己说。你只是幸运地来自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所以不会一叶障目——所以,你才能拿开那枚叶片。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金属叶片——他们的【智能风扇】,那让他更加感到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说:“只不过,连我们的敌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至少“阴影”没有。他想。
……格伦菲尔瞪着他,隔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在卖关子这件事情上,西列斯,我的能力离你还差得远呢。我还得再好好学学。”
西列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可能只是一个玩笑,但是格伦老师的表情却如此认真,让西列斯怀疑他可能真的要学习这个小技能。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西列斯暗自叹息了一声。
一番玩笑话之后,格伦菲尔又转而说:“今天是周三。明天我会将东西搬到这边来。”
西列斯点了点头。
在未来几天时间里,格伦菲尔会暂且住到历史学会这边。考虑到第三走廊那边总是在门后空间进行训练,所以在历史学会这边生活几天是没什么问题的,顶多就是有些简陋。
这样做,主要原因是为了确保历史学会的安全。
往日教会与历史学会,这是拉米法城内的两个主要的启示者组织,也是最为重要的两个。毫无疑问的是,阴影信徒肯定会针对这两个组织。
往日教会那边还好说,通过夏先生与格罗夫纳的联系,通过西列斯与班扬以及一些调查员们的联系,甚至通过达雷尔与他兄长的联系,种种渠道都能确保往日教会警惕起来。
况且神诞日即将来临,往日教会本来就会十分警醒。
而与往日教会的“省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历史学会的“混乱”。
卡罗尔那边曾经与其他长老讨论过这事儿。但是他费尽力气,甚至没能让长老们完全相信他的说辞。莫顿副会长倒是暗中支持过他的想法,但……仅仅是暗中。
倒是福雷斯特那边,已经将第三走廊的启示者们动员了起来。
格伦菲尔冷眼旁观。他之前就与西列斯说过,他认为历史学会的组织架构迟早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更改,而不再应该是现在这般松散的样子。
如同过去许多人认为的那样,真正稳固住历史学会地位的,其实是夏先生。作为“安缇纳姆的代行者”,夏先生以一己之力将历史学会拉到了几乎等同于往日教会的地位。
十四年前,夏先生的消失,其实就已经意味着历史学会的地位的倾塌。
历史学会没有在第一时间沦落到其他类似学会的情况,还多亏了康斯特公国暗中的支持,以及莫顿副会长自身的努力与才智。
此外,西列斯暗自怀疑,长老会的态度暧昧不清,在很大程度上也和奥尔登·布里奇斯那样的情况差不多。长老们不确定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毕竟还是要保住历史学会。
因为历史学会高层的混乱情况,所以他们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这个组织了。这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类似格伦菲尔这样的安排,还有不少。
格伦菲尔来到历史学会的第二个原因就是,他需要在这儿为启示者们提供魔药。
他有两间实验室,一间在西城的古董书店,一间就在历史学会这里。他得在实验室里制作魔药,而历史学会是更好的选择,毕竟肉眼可见的是,这里的情况会更加危急一些。
不过……
格伦菲尔打量着西列斯,问:“你确定要为启示者们免费提供魔药吗?”
“当然。”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就从我的分红里扣吧。”西列斯不太在意地说,“【智能风扇】的分红。如果不够的话还有别的办法。”
格伦菲尔思考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你乐意就行,西列斯。”
他们又聊了一阵,关于周五可能发生的事情。但这样的讨论永远无疾而终。
不久之后,西列斯与格伦菲尔告别。
在离开之前,格伦菲尔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煽情的话。他只是说:“周五见。希望这个周末会是令人愉快的。”
“周五见。”西列斯回复。
他去到自己的办公室。
琴多原本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当西列斯出现的时候,他坐直了,并且说:“我怎么觉得历史学会不太安全?”
“什么?”
“我刚刚察觉到了一种……窥探的视线?”琴多怀疑地说,与此同时,西列斯自顾自将戒指拿出来,套在了琴多的无名指上,“那很奇怪,我找不到源头……咦?”
他猛地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望向了自己的无名指,又呆怔地望了望西列斯。
“明白过来了?”西列斯低声笑着问。
“……您喜欢这么戏弄我吗?”琴多有点不满地嘀咕着说,然后又说,“明白了。我……”
他仿佛在凝神感受着西列斯的灵魂,又仿佛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西列斯。
“……我很喜欢。”最后,他喃喃说。
西列斯笑了起来,他转而说:“生物留影技术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神奇。”
琴多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之后有更多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它的用处。”
“但是现在,”西列斯吻了吻琴多,“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走吧,该出发了,琴多。”
他们在这一两天时间里不得不奔波于拉米法城的四处。
关于真相的调查暂且放下了,因为这么一两天功夫也来不及调查什么。一种更加强大的紧迫感让他们不得不关注眼下的情况。
他们正一步一步临近那个时间点。
在周五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琴多可以说是最为忙碌的,因为他不得不负责战斗这部分的工作,考虑到他是城内最强大的那个人。
“……不过我倒是喜欢您这样的说法。”琴多像是有些愉悦,“‘最强大’。”
“你的确是。”西列斯说,“坦然接受这样的赞美吧。”
“哦,您乐意这么赞美我,还要求我坦然接受,但当我赞美您的时候,您反而不好意思了。”琴多笑了起来,“您是不是也该坦然面对他人的赞美,还是说,您宁愿当一个无名英雄?”
这场对话发生在周四的晚上,睡觉之前,琴多盘腿坐在床上,盯着西列斯。西列斯靠在床上,快速地翻阅着一本学术著作,一边和琴多说话。
……老实讲他也看不下去,不过至少可以让他缓缓神。
琴多的话让他的目光从纸张上抬了起来。
西列斯的确稍微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因为他意识到琴多的表情比他想象中更加认真。
不过最后,西列斯还是简单地回应说:“实际上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你知道的,琴多,我本身并不看重这些。”
琴多张了张嘴,然后无奈地说:“的确如此。”
他对西列斯的性格再清楚不过。
有的时候,他感到他们郑重其事、如临深渊;但有的时候,他望见西列斯那一如既往平静镇定的表情,就感到这些好似也只是轻描淡写,就像是随手拍死一只苍蝇。
只不过,他们需要建立一道防线——一道人类的防线,去抵抗……呃,苍蝇大军?
琴多决定不再用这个话题去打扰他心爱的神明,虽然他宁愿西列斯那修长的、正翻阅着书籍纸张的手指来“翻阅”他——夜晚,永远如此。
他们今天晚上需要前往梦境。
琴多躺到了西列斯的身边,感到疲惫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不过他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说:“已经周四了。”
“是的,琴多。”
“……您就要直面‘阴影’了。”
“你是想说我的意志?”西列斯侧头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把琴多自己不小心压到的一撮头发解救出来,“担心我会在照面的时候就被‘阴影’污染?”
琴多像是在纠结怎么说,他思考了一阵,然后说:“没有那么担心,因为我相信您。我知道您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也十分有自信我们能打败‘阴影’与阴影信徒。
“只不过……好吧,我还是有点担心。”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些担忧。
这其实与相不相信西列斯无关,事实上琴多也无意窥探“秘密”,因为他知道这是西列斯的力量的来源。
应该说,这就好似看到一把刀子指着西列斯;就算他知道那把刀子无法伤害西列斯,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在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可能就将陷入苦战。
……琴多有勇气面对一切残酷的、可怖的战斗,但他没有勇气面对西列斯身上一道小小的伤口。
西列斯把手上的书放到床头柜,然后侧身躺下来,亲吻了琴多的额头。他说:“我们会并肩战斗。”
“……您在梦境泡泡外边,我在梦境泡泡里边。”琴多郁闷地说。
“但是那并不影响本质。”西列斯握住了琴多的手,戒指靠在一起,让他们仿佛能与彼此的心跳共鸣,“我一直都在,别担心。”
琴多望着他,像是终于感到一丝安心。他把自己往西列斯的怀里拱了拱,然后低声说:“我爱你。”他顿了顿,“永远、永远、永远……”
他说了好几个“永远”。
“……至世界的尽头。”琴多说。
“我也爱你。”西列斯回答,“至宇宙的坍缩。”
琴多眨了眨眼睛:“……什么是宇宙的坍缩?”
“嗯……一种宇宙毁灭的假说?”
“只是假说?”琴多狡猾地说,“那就未必会发生,所以您会永远爱我。”
西列斯笑了起来:“所以世界也未必拥有尽头?”
“神明宇宙是无穷无尽的。”琴多说。
西列斯被琴多的理直气壮逗笑了。
隔了片刻,他说:“我们该去梦境了。今天我得回到过去。”
“您已经决定好了吗?”琴多问,带着些许的不安。
“是的。”西列斯回答,“也或许,是一次尝试。在真正见到‘阴影’之前,或许我应该去看看过去的祂。”
琴多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说:“但是,您不是曾经望见过暴风雨中的‘阴影’吗?”
“当时祂被困在福利瓯海,而如今祂已经脱困了。”西列斯说,“情况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琴多明白了过来,他思考了一下,便说:“那么,我能在费希尔之镜等您吗?”
“当然,琴多。”西列斯笑了笑,“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不过在去往费希尔之镜之前,他首先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包括在不限于和赫德对话,以及让人偶们回到拉米法城。
在未来的几天时间里,人偶们恐怕只能呆在拉米法城了。至于世界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或者灾难,暂时只能交给普拉亚家族去处理了。
至于赫德那边,这个年轻人倒是提供了一个颇为有意思的消息。
他从比德尔城的那位小丑那里听闻了一些关于马戏团的事情。这名小丑提及,他原本并不是这家马戏团既定的小丑人选,原本小丑的人选应该是一个名叫阿克赖特的人。
“那为什么变成了你?”当时赫德这么好奇地问。
“因为那个阿克赖特跑了。”这名小丑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黄的牙,“他和养他的人闹翻了,而那个养他的人,原本是打算把他卖到马戏团的。结果他消失了,马戏团就只好另外选人,就选中了我。
“……从小到大,我听闻的事情就是,那个阿克赖特很适合当一名小丑。可惜的是,谁知道他最后死在了哪里。”
“那么那个……那个养大了阿克赖特的男人,他是谁?”
“他是我所在的马戏团的常客。”这名小丑耸了耸肩,“原本是个探险者,但当时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一直停留在比德尔城。那已经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反正那个阿克赖特离开之后,他就又重新踏上了探险的旅途。后来就死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在梦境中,赫德将这部分事情原封不动地叙述了出来,并且问:“这会给您带来一些帮助吗?”
幽灵先生点了点头,便说:“这很有意思,谢谢你,赫德。”
赫德看起来喜不自禁。
幽灵先生仍旧提醒他注意安全,并且去往了其他的一些梦境,告诉他们未来几天要注意安全。随后,他才去往了费希尔之镜。
在他抵达之后,琴多也过来了。
不过当琴多过来的时候,西列斯正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他对琴多说:“约瑟芬·霍西尔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早地了解到马戏团的力量。”
阿克赖特是科吉歇尔·兰斯洛特的养子,而在科吉歇尔返回拉米法城之前,他将这个孩子交给自己的熟人暂且照顾一阵。这个熟人是马戏团的常客,甚至打算将阿克赖特卖给马戏团当小丑。
换言之,约瑟芬可能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从科吉歇尔那儿,听闻了马戏团相关的事情。
……西列斯一直在考虑,约瑟芬究竟欺骗了埃比尼泽·康斯特什么。
阴影信徒去年突然对马戏团的力量产生了兴趣,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那说明马戏团的力量的确对他们有着一定的吸引力。
但是,约瑟芬可能在十四年之前,甚至可能在三十四年前,就已经了解到了马戏团的力量。
如果她在更早的时候就将马戏团的力量的存在告知阴影信徒,那么阴影信徒不至于在去年的时候,在那位神秘的德莱森先生的提示之下,才开始研究马戏团的力量。
她隐瞒了马戏团的力量的存在?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马戏团的力量对于无烬之地的探险者并不是一个秘密。许多人都知道,只是他们并不重视。
说不定阴影信徒也知道,考虑到许多“干活的人”都隐藏在无烬之地。
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关注马戏团的力量?有什么是他们需要去做的?
……“阴影”的要求。
在过去这么多年里的某一个时间点——西列斯觉得就是十四年前——“阴影”终于屈尊联系了祂的人类信徒,进而引导了阴影信徒过去这些年里的行动。
阴影信徒莫名其妙关注起马戏团的力量,总不可能就只是为了好玩。他们一定是有目的的。
但是这样的兴趣来得太晚,他们已经错过了说服“阴影”也去关注马戏团的力量的机会。那“十三幅画”的计划,在去年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启了。
所以马戏团才会安安生生地出现,又安安生生地离开。
……说到底,为什么阴影信徒没有在更早之前,就关注到马戏团的力量?
“因为约瑟芬·霍西尔欺骗了埃比尼泽·康斯特。”西列斯喃喃说,“她骗了他。”
“在……哪儿?”琴多困惑地问。
西列斯思考了一阵,然后说:“我不能确切地说,约瑟芬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但是,结果应该就是她将阴影信徒本应该对马戏团投诸的关注,引到了其他的地方。”
如果阴影信徒更早地关注到马戏团的力量的话,那么他们一定能意识到,这是一种更简单的成神的办法。
或许这样的“神”显得十分弱小,但是对于“阴影”寻找“命运”的目的来说,那已经足够了。
那已经能让“阴影”与许多人都概念相关,然后“阴影”就可以一步步扩散这样的污染(在阴影信徒的帮助之下),同时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果这样的污染幸运地——对“阴影”来说——扩散到西列斯的身上,那么“阴影”一定能立马意识到“命运”就在这儿。这是更加简单、更加方便,同时还更加隐蔽的做法。
如今阴影信徒们大张旗鼓,又是在拉米法城杀人,又是在无烬之地搞事,说到底也还是为了让“阴影”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神明。
……但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神明其实是拥有捷径的,基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的底层规则。只要占据一个……不那么“强大”的概念就好。
当然了,“阴影”是否乐意屈身于这样的概念,也是一个小小的问题。
但这的确是个做法,阴影信徒本来也应该告诉“阴影”的。
……这是“阴影”对他们的要求。西列斯突然意识到。
想到这里,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我想,‘阴影’联系阴影信徒的时候,可能是需要他们做两件事情。
“第一,让祂脱困;第二,让祂成神,成为费希尔世界的神明。阴影信徒的确做到了第一点,但是他们在第二点上犯了难。”
如何成为神明?
这是一个曾经也困扰了西列斯的问题。
在这件事情上,西列斯怀疑阴影信徒也同样做出过一些尝试。
比如格雷福斯家族的图谋,或许就是让“阴影”成为神的一种实验。但曾经“阴影”自己都失败了,因此现在格雷福斯家族也注定失败。
再比如,在地下拱门事件发生的时候,纳尼萨尔·布莱恩特这个年轻的孩子居然妄图让自己成为神。这或许是因为纳尼萨尔自身的傲慢,但也或许,有着阴影信徒在暗地里的引导?
毕竟纳尼萨尔是埃比尼泽·康斯特的孩子,阴影信徒那边可能也十分关注纳尼萨尔。或许他们是想要尝试一下——直接接纳神明力量,是否有可能成神?
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纳尼萨尔成了一个实验品,所以埃比尼泽才会想要让他成为“国王”。这才是这种类似补偿一样的做法,真正出现的原因。
类似这样的实验可能进行过不少,西列斯知道其中一部分,但或许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不知道的。
于是最终,“阴影”似乎也与西列斯一样,选择了“创造乐园”的办法。
某种意义上,“阴影”面临的困境其实与西列斯恰恰相反。
“阴影”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祂只是需要与费希尔世界更加“相关”,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神明;而西列斯呢,他恰恰已经与费希尔世界十分相关,但他的力量还不太足够。
无论如何,他们最终的焦点都聚集在了“乐园”这个问题上。
……也就是,一个永恒固化的仪式。
很难说阴影信徒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西列斯这边是坐享其成,有安缇纳姆、骰子和球球为他铺平了道路,但阴影信徒?
西列斯想了片刻,便想到一种可能性——胡德多卡的贝兰神庙,不是吗?
在黑尔斯之家事件中,胡德多卡的信徒不知道怎么地,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贝兰神庙。这是一桩极为奇怪的事情。在他们后来发现的相关资料中,关于这种发现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那只是说,“十年之前,他们成功找到了贝兰神庙”。
……十年之前。
当时埃比尼泽·康斯特应该是个什么情况?刚刚抵达巴兹尔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