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城门的一瞬间,夜凛寒泪如雨下。
这些日子与玉玲珑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那未出生,便被迫离开人世的孩儿,所有的所有,全在脑海里盘旋萦绕,最后汇成一团杂乱无章的麻。
夜凛寒知道,从今日开始,他在玉玲珑心中,彻底死掉了……
翌日傍晚,玉玲珑悠悠醒转。
两米开外的椅子上坐着个人,玉玲珑隐约能看清他冰雪般侧颜上淡淡的黑眼圈。只是,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即便凝目沉思,也如一杆傲然的竹,清秀绝伦。甚至,愈发显得不染尘埃。
“三哥?”玉玲珑轻轻唤他,声音出口,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被这声唤打断思路,夜凌轩的视线立刻落在玉玲珑身上。
“醒了?”他微笑着站起身,随手拎了案几上的食盒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带着隐隐血丝。
见玉玲珑不答,只是一瞬不瞬瞧着他,夜凌轩收回视线,盛出一碗热粥,舀了一勺,仔细试过温度,喂到玉玲珑面前。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给玉玲珑喂饭了,做得轻车熟路。玉玲珑也不拒绝,张开嘴将粥含了,缓缓咽下,一双眼睛,却似黏在夜凌轩脸上,依旧目不转睛盯着他。
就在夜凌轩不安地想要舀第二勺时,玉玲珑突然坐直身体,一把抓住他的大手,强制性拉过来,捂在了自己脸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戴面具,却有浓郁的悲伤顷刻间溢满夜凌轩的掌心。
“师父。”她的声音低低沉沉,说不出的清淡,却如细密的针,一下子全部戳进夜凌轩的心脏:“徒儿很难过。”
十五年前,在麒麟山将玉玲珑捡回来时,她还是个蜷缩在襁褓里,刚刚睁眼,丑得出奇的婴孩。
如今,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拥有绝美容颜,强大的气场,以及独立的性格。
看起来,她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就是对他的这份眷恋。
这种类似于雏鸟情结的眷恋,让夜凌轩倍感温馨,却又隐隐苦涩。
十五年了,小徒弟只有在最难过的时候才会唤他师父。尤其是回夜京之后,她都管他叫三哥,即便昨日,她也固执地称呼他三哥。眼下,她却唤他师父。
她扛不住了,需要他这个近似于父亲的角色,为她撑起头顶的天。
任由她将脸藏在他掌心,夜凌轩放下粥碗,伸手一下下抚.摸玉玲珑的头:“难过,就哭出来吧!师父会陪着你。”
“嗯!”玉玲珑立刻点头。
然,下一刻,她又抬头看着他笑:“可是,哭不出来啊!”
夜凌轩鼻子一酸,眼圈霎时红了。
要多难过,才会连哭都哭不出来?
修长的手指温柔掠过玉玲珑的脸颊,仿佛在替她擦拭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又似乎,这般擦拭着擦拭着,玉玲珑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孩子虽没了,但你的身子并未伤及根本。且放宽心,有师父在你身边,定会好好替你调理,要不了多久,你便会有其他孩子的。”
夜凌轩的声音带着股令人安心的魔力,却微不可察地颤抖。
这种时候,谎言都是苍白的。与其说那些虚伪的劝慰,夜凌轩觉得,倒不如实话实说。他相信他的小徒弟,可以站起来。即便站不起来,他也会撑着她,陪着她,一辈子。
“嗯!”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玉玲珑定定瞧着他,眼眸黑湛湛的,内里多出些连夜凌轩都读不懂的东西。
他有些怕这样的小徒弟。
收回视线,重新端起粥碗:“再吃两口好吗?”
“好!”
接下来,玉玲珑的表现乖得出奇,仿佛一只不会叫,却嗷嗷待哺的小奶猫,夜凌轩给她喂什么,她就吃什么,给她喂多少,她便吃多少。
待吃完最后一口,玉玲珑用帕子擦净嘴,突然问:“究竟是什么?”
“诶?”夜凌轩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呵呵!”玉玲珑笑起来,那笑容带着近似悲壮的凄美:“师父?昨日我受了点刺激,脑筋不太清楚。但今日,我全想明白了。那盆洗脸水虽诡异,最直接接触的却是黄金面具,倘若它对胎儿有那么大影响,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它的药性?
故,真正害了我的,并非洗脸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