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学士倒相谈甚好，也时不时与太后攀谈几句，两位高位嫔妃之间反而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的碰撞都不曾有。

林岫青与周遭姐妹们已然畅聊得热火朝天，吴嘉言这边却十分冷清，连挪动杯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冷清一片的氛围还真不能全怪吴嘉言平日为人苛刻，以致于人缘不好，她周围坐的本就不是些爱说话的主儿。

诸如李长岁——全宫就没几个她能看得上眼的人，日日面对庸碌之辈，她自然不爱说话。

再比如杨落袖，不说她对吴嘉言心有怨怼，自从千灯佛堂醒身三日后，她便变得沉默寡言许多，唯有前几日去曾贵人处探视帽儿的时候，才多说上几句话。

沈凌寒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一言不发，即便谁人提到她，她也只冷冷地回一两个字，好像跟全天下人都有仇一样。

在这种氛围的压迫下，运气差被分到这一侧的宋成珮也只能遏制交流的欲望，一杯接着一杯地啜茶，苦熬着难捱的时光。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变成了某个群体中最为健谈的一个。

或许是因为场面实在太僵，吴嘉言长睫微颤，抬眸淡漠地扫视席上众人，好似斟酌良久才问出一句：“这茶你们可还喝得惯？”

找话题实在不是嘉贵妃的长项，她这话问出口，席上氛围变得更尴尬了。

宋成珮端着茶杯沉默不语，但她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冷风绕身而过，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吴嘉言这句话不如不问，毕竟此局并未设在赤棠苑，茶水点心都不是她准备的，好与不好都与她无关。她不问，众人尚且还能独自饮茶，她这一问，倒将这僵持摆到了明面上。

李长岁凝视茶汤良久，随后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回甘生津，喉韵悠长，初品清苦，后反鲜甜，是为好茶。”

沈凌寒简短“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也觉得不错。

“宁妃眼力过人，能尝出茶叶的门道，妾身却不行。”杨落袖放下手中茶杯道，“妾身即便知道这是千金难易的雪峰毛尖，却也品不出三六九等，只能分辨出大致的好坏。不过，圣上喜爱的东西，总会是好的，那这圣上特意吩咐准备的雪峰毛尖，自然也无需妾身来品鉴上下等。”

杨落袖此言意有所指，吴嘉言紧握着茶盏，指尖微微泛白。她缓缓回道：“杨采女对圣上所知，未免有所偏颇。圣上素厌谄谀之徒，尤亲直言之臣。若茶叶有误，圣上宁愿事先有人言其短，免后须再剔除恶品，再惹麻烦。”

“只是……”

吴嘉言接着补充道：“即便是直言相谏，亦需是圣上心中早已容纳之人。倘若凡人路过，皆要挑剔这雪峰毛尖，恐怕即使最为谦逊宽容之君王，也难免心生不悦。”

李长岁静静地旁听着二人口齿间含沙射影，不发一言。但她和其余妃嫔都清楚，这二人句句谈及雪峰毛尖，实际上谈得哪里是雪峰毛尖，分明是近日受宠的林岫青。

谁都没想到，沈凌寒会在这种事上插话。她冷淡地撂下杯盏，说道：“茶叶的优劣，原不在于茶叶本身，而在于品茶之人的口味。”

这句话也算两不相帮——毕竟，皇帝喜欢谁，谁就是宠妃。就算那人德行恶劣，或是像苏斐然一样跳脱不走寻常路，只要皇帝喜欢，她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