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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高素之并不会吝惜那点钱财,要是长兴园中所得不够,那就自己再贴点。

仔细地琢磨王映霜的主意后,高素之觉得很好。两人又商议一番后,最后的决定是拉上高满、高神嘉一起入伙。她得先一步将人安排妥当,不给闲杂人等插手的余地,再让好名声散出去。

接着呢,让高神嘉去皇后、皇帝那再要点钱,打个帝后的大招牌。到时候其它宗室成员一看她们这样殷勤,不想被戳脊梁骨的话,也得捏着鼻子跟上。但是后来人哪能如倡起人呢?钱是出了,好处就别想了。

悲田坊一开始便是由寺院中发展出来的,僧侣收养无家可归的老幼做慈善。在先帝神武年间,顺势而为,正式成立悲田坊,下拨良田供养,由金城坊的乐善尼寺负责。可年年都有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人,靠朝廷拨下的田地哪能够?供养费用都是寺庙信众捐赠的香火钱中来。时日渐久,寺庙也不堪重负,生活其中的老人幼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乐善尼寺、悲田坊之事,高素之很放心地交给王映霜去办。她原来也想跟过去的,恨不得和王映霜做连体婴,奈何出门的一日,王府中有访客到了。恰是一直在逮机会拜访高素之的司农卿裴隐。

裴隐不好日日请假不上值去蹲高素之,千盼万盼等来了休沐日,他迫不及待地往齐王府跑。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没有落空。只是他听女儿裴慕真说,长兴园中的土豆泥和薯片似是要售罄了,他还能达成目的吗?

高素之对裴隐没什么印象,在剧情里裴隐就是个边缘人物。她只知道裴隐是闻喜裴氏出身,至于立场暂且不明。不过如果是高望之的坚定支持者,那在以高望之为大男主的《帝王策》中,一定会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既然没有,说明此人是可拉拢的对象。

远离了王映霜,高素之心中有些微不快,可到底没有流露出来,很客气地裴隐请入府中。

裴隐擦了擦额上的汗,脑子中各种妖魔鬼怪相浮动,但一看齐王——就知道流言到底欺人到何等程度了。魏王高望之向来有俊秀、美风仪之名,可是跟齐王一比,完全就是玉树旁的蒹葭、明珠侧的鱼目了。朝廷取士也要看仪容,在这等风气下,人都会有点“以貌取人”,至于到底是不是“相由心生”的面相术,就见仁见智了。

裴隐小心翼翼地问:“大王府上的土豆可还有?”

高素之哪会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故意困惑道:“大卿①从哪里听说的?长兴园吗?”

裴隐点了点头,道:“正是。”斟酌片刻,他又问,“大王是从哪里得到土豆的?某翻遍典籍皆不见土豆之名,不知其实物是何等模样?”他去了长兴园两趟,可土豆泥、薯片哪还有原来的模样?

高素之很爽快,立马着人拿了一只土豆过来,喏一声,递给裴隐。“是我庄园中生出的,都掘来了,味道甚美。”

裴隐掂了掂土豆,指尖拂落干涸的沙土。他眼皮子一跳,朝着高素之道:“是生长在土中的根块?”

高素之道:“是。”

裴隐不抱期望地看着高素之:“花叶枝蔓还在吗?”

高素之奇怪地瞥了裴隐一眼:“留那做什么?又不能食用。”实际上她也没有啊,从商城里换的就是一大框土豆。她盯着将土豆当宝贝爱不释手的裴隐,又淡定地说,“此物不是很受地域局限,就算是在山地中也能种植,但是土质要疏松。一年四季皆可下种,三个月就能收获,产量颇大。”

短短几句话,将裴隐惊得一颗心疯狂跳,仿佛要跃出胸腔,他迫不及待地问:“大王怎么知道的?难道已经种过了?”

“未曾。”高素之摇了摇头,她眨着眼,拿出十分的诚恳,朝着裴隐道,“这种陌生的果实怎么能乱吃?挖到它之后的几夜,我频频做一个梦。须发皆白的老者说它名土豆,是能救命的粮食,并告知我种植以及食用的要领。”

子不语怪力乱神,又不是子不信怪力乱神。裴隐听着高素之的话,心情十分复杂。试图从高素之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可左看右看,都是坦坦荡荡的诚挚。难不成是真的?说起来,齐王疯狂时日已长,如今突然恢复,的确是神奇迹象。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高素之,不知道此刻面对的是否是齐王的疯态。迟疑片刻,他说:“大王能否告知某种植要领?”

高素之说:“你手中的土豆果实就是种子。”她故意不提种植的方法,将话锋一转,落到了“吃”的忌讳上,比如青皮有毒、没煮熟也有毒。

裴隐麻木地听着,脑子中乱糟糟一团,片刻后,灵光一闪,果实即是种子,而果实或是炒或是煮,要么做成土豆泥和薯片,还剩下多少?!齐王会有留种的想法吗?一阵绝望的浪潮将裴隐拍醒,他将土豆往怀中掖了掖,问:“大王府上,还有多少土豆?”

高素之不假思索:“算上你怀中的那个,还有两个吧,今晚正好炒土豆丝。”

裴隐:“!!!”他脸色骤变,赶忙大叫道,“大王,不可啊!”

高素之瞪了裴隐一眼,不高兴道:“大卿难道还管寡人吃什么不成?”

裴隐忙叉手,否认说:“某并无此意。若如大王所言,土豆量产极高,是能救命的粮食,那不得留下一些种子吗?”他一想到在长兴园卖出的土豆泥、薯片,整颗心都在滴血。如果早些时候发现,那是不是能留下更多种子了?低头看着怀中的土豆,裴隐就差老泪纵横了。

“大卿怎么对着土豆深情款款?”高素之嫌弃地瞥着,又大方道,“这只土豆就送给大卿了。大卿还有其它事吗?”

逐客之意很明显了,可裴隐一点都不想走。他满怀期待地看着高素之,不甘心地问道:“大王庄园里,留种了吗?”

高素之呵呵一笑,说:“寡人放浪形骸、穷奢极欲、轻佻巧利,有失宗亲之风。”

裴隐:“……”他听了这些话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得了,齐王已经知道朝堂上御史弹劾她了。将人骂一顿后还想从她手中拿东西?他也拉不下这个脸。再说下去,把齐王得罪死了怎么办?只能徐徐图之,不对,不能徐!他得入宫面见陛下。

灰溜溜从齐王府离开,裴隐都没回家中,而是抄着土豆忙不迭朝着皇宫去。

泰始帝还算是个勤政的皇帝,想要造出一番大工业来,听内侍禀告裴隐有要事相告,立马将他宣入殿中。

裴隐向着泰始帝行了一礼,虽没到御前失仪的地步,可行迹间已显匆忙。

泰始帝:“裴卿有何要事?”

裴隐忙取出土豆,朝着泰始帝郑重道:“陛下,此物名土豆,可果腹!”

土豆?泰始帝听着隐约有些耳熟,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杜泽忙低头,小心地提醒:“先前您在皇后那边尝过,是齐王殿下送来的。”

泰始帝恍然大悟,他纳闷地看着面色发红的裴卿:“齐王府中得来的?”

裴隐眼皮子一跳,没想到泰始帝已经知道了,但从圣人的语调中,似乎不知道土豆的优点?裴隐管不得那么多了,忙将自己让裴慕真打听的以及今日从齐王口中得来的讯息整理一遍,尽量言简意赅地说出。

他有条不紊、叙述得当,可落到泰始帝的耳中就变成一句“粮食,产量大,可救灾”!泰始帝眉头迅速拱了起来,给杜泽使了个眼色,杜泽立马将步下台阶,从裴隐的手中接过那枚土豆。

裴隐苦笑一声,说:“果实即是种子,齐王府中所剩不多。”

这话一出,泰始帝脸色又变了。

他在皇后那边品尝过,觉得此物味道不错,已经将剩余的吃完了!难道只剩下这一个了?泰始帝心中很不是滋味,闷得很,开始后悔多提那么两句。除了手中这只小土豆呢,希望全系在高素之的身上了。他迫不及待地让人传话,宣齐王入宫。

齐王府中。

高素之已经催人布置好了马车。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乐善尼寺一趟找王映霜。

可才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就很不巧地碰到宫里来人,还是泰始帝身边的。

皇帝宣召,哪能拒绝?高素之只能调转车头,前往太极宫。

不用想就知道裴隐去宫里告状了,她知道土豆迟早要传到泰始帝耳中,这恰恰也是她的目的。但裴隐一定要动作这么快吗?退一步说,不能歇一天。两度阻碍她找王妃,这笔账一定要算在裴隐的身上。

太极宫里。

泰始帝等得心焦,不断询问裴隐土豆相关。

裴隐说得口干舌燥,甚至将高素之的“梦”也给讲了出来。

泰始帝的脸沉了沉,神情晦暗不明。

自火烧王府起,不只是朝臣,连他也觉得齐王不慧,不堪大用。难不成“疯症”压制了她的本性吗?

杜泽观察着泰始帝的脸色,想到义子杜敏行说的关于齐王的好话,他心念动了动,低声说:“大家②,都说慧极必伤,许是齐王年幼,未承天恩,便以狂态示人。”

泰始帝不置可否。

从印刷术到长兴园再到黄龙寺,齐王的确与过去不同了。

如果土豆真如裴隐所言,能救灾,那对他这个天子而言,是莫大的功业。细数南北一统,不过数十年而已,在此之前百年战事不绝,血流漂杵,哀鸿遍野。如今户部所计,竟不及前代盛世的一半!

泰始帝幽幽道:“若齐王真得天命眷顾,是我大齐之福。”

裴隐心神一振,头一低没敢接腔。

圣人不曾立储,未表露过自己的倾向。

这句话说出,是要齐王也入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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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大卿:司农大卿。

②大家:亲近侍从官称天子曰大家。

第42章

高素之其实不大乐意去见泰始帝,对于能掌握自己生死的人呢,她有种本能的抗拒。

至于父慈女孝,在天家就是个地狱笑话。或许有那么点因血脉生出的感情,但绝对不会多,在利益面前,什么亲情都是第一抛弃的。

路上,高素之猜测是裴隐在“使坏”,等看到殿中的人,心中的那点猜想立马被证实。她觑了眼跟裴隐差不多神态,对土豆爱不释手的泰始帝,很得体地行了礼。

在等待的过程中,泰始帝面容平和很多,就是想到这可能是救命的粮食,绝大多数都进了人肚子,就觉得堵得慌。可想要骂两句,又无从着手。

“土豆之事,可是真的?”泰始帝迫不及待地问。

高素之道:“儿尝过了,的确是能饱腹的粮食。”

泰始帝本就心梗,一听“尝”这个字,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献上来谋取功劳,齐王倒是好了,自己吃、拿长兴园卖,难为她还想起来送些到皇后宫里头。要不是裴隐带着土豆过来,是不是这东西就没了?!

泰始帝又问:“还剩多少?”

高素之抬起手指比了比,笑道:“一餐。”

裴隐觑着高素之,心想,齐王这是看不懂眼色吗?不摆明了火上浇油吗?瞧着齐王天真快活的笑脸,他的情绪十分复杂,一边埋怨齐王贪食,一边吧,又觉得自己多事。万一一点都没剩,那不是白高兴一场,还害得齐王被圣人责骂吗?

泰始帝气归气,到底还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大发雷霆。他直勾勾地盯着高素之,又问:“裴言种植之法是梦中天授,可是真的?”

高素之脸色一僵,埋怨的眼神往裴隐的身上落。

泰始帝一看她的神色,咬了咬牙说:“是朕要追问的,与裴卿无关!”

高素之垂眸:“禀圣人,儿的确有梦。”她已经替自己编好了人设,是神仙眷顾的少年,就连过去因中毒产生的头疾和疯狂,都跟天授扯上了关系。

像是倾诉欲爆发,她没顺着泰始帝所想去,而是可怜巴巴地对着泰始帝诉苦:“儿这些年几乎夜夜有所梦,可头疼得十分厉害,记得也不甚清楚。直到儿大婚后,某夜梦见神仙降临,道儿已经成家,是成人了,不会再会被头疾所困。”

“儿不明所以,自然要追究到底。神仙告诉儿,儿所梦之景,其实是夜登天帝之堂所见。儿年少时,难以担起如此福泽,故而昏昧不明。如今儿清醒了,神仙叮嘱儿,说圣人是雄主,要借儿之身,降大物于圣人。”

跟泰始帝打交道,溜须拍马也不能少。但凡皇帝出生都会营造一种异象,皇帝就是天子。她捏造的人设如果只是说她自己的好,反倒会被人忌惮。只能是皇帝为神王将世,而她只是辅佐。

先帝在世时候,为了得到天下,造了不少符命,什么神仙都是他们一群人自己编造的。可泰始帝是个迷信的,把天意看得尤其重要。只是他无法确定高素之话语的真假,毕竟疯言疯语也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等到高素之说得口干舌燥了,他才沉声道:“神仙托梦要你造福大齐,于是你就吃、卖了?”

高素之讪笑一声,振振有辞道:“梦里光怪陆离,万一不是真的呢?土豆在没有处理好的时候有毒,儿愿意舍身为天下先。”

看着泰始帝莫名的脸色,高素之心中暗暗琢磨,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又一扬眉,道:“儿已经命人将土豆种下,到底能不能做粮食,三个月后便能见分晓!”

别说是裴隐了,就连泰始帝神情都一变。毕竟在听了高素之那扯天扯地的一番话后,他们都以为土豆几乎被霍霍完了,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

“大王,不知道那土豆现在何处?”裴隐颤声询问。

泰始帝也盯着高素之看。

他有些不太相信高素之,毕竟先前高素之都是一声不吭闹大事,要不是朝臣上奏,他可能什么都不晓得!说是神仙托梦来成就他的帝业,耐不住齐王脑子中缺根弦啊!如果生长起来都被她拿去做生意怎么办?

“在先前挖掘到土豆的庄园里。”当着泰始帝的面,高素之还是给了裴隐一个面子,没再瞒他了。

“陛下,臣想过去看看。”裴隐直接转向泰始帝提出请求。

泰始帝眉目舒展,沉吟片刻道:“去,司农寺负责安排妥当。”他瞥了眼高素之,又说,“你那座庄园朕要收回来。”今日长土豆,明日会生什么呢?兴许真是祥瑞?

高素之:“……”得亏辣椒没有全部种在庄园里。

泰始帝从高素之的脸上看到几分不甘,又说:“等到土豆熟了再还给你就是。”

高素之犹豫一会儿,嗫喏着唇:“儿是自愿将庄园献出来的,只是陛下,儿能将其余的作物移走吗?”

裴隐:“……”这是人会说出来的话吗?他诧异地盯着高素之,没忍住脱口道,“难道大王还种了什么好东西?”

高素之不假思索,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她回答得太快,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说到底还是因为过去的不着调,让裴隐和泰始帝都很难相信她。

作为天子,普天之下都是他的,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只是夺取“儿子”的庄园传出去太难听,泰始帝落不下这个面子。况且,他也想看看,高素之还能得到什么“天授”。“朕用芙蓉园跟你换!”泰始帝说。

高素之眼皮一颤,脸上的神色终于不是装出来的。她震惊地看着泰始帝,似是在琢磨他话语的真假。这芙蓉园在城南,居地三十顷,周回十数里,是长安城中第一园林池沼,中有曲江池,南接引自终南山义谷的黄渠,风光自然独绝。

最重要的是,自神武帝废除九品中正,改由贡举取士后,这曲江更是士人游宴的场所。剧情中高望之很想要芙蓉园,可直到他登上帝位才掌有园林,只是对那时的他而言,芙蓉园也没有用处了。

如果她接受了芙蓉园,那不就变成一道明晃晃的靶子了?高素之琢磨一阵,心想,还是要吧。难道她不要了,就不是别人的眼中钉了吗?

连句客套的推辞都没说,高素之就朝着泰始帝一拜,扬眉粲然一笑道:“多谢陛下!”

泰始帝:“……”既因高素之带来的好处欣喜,又因看到那张毫不掩饰神色的面庞而烦闷。得到“天授”后,创造力是有了,可为什么瞧着还是不大聪明呢?泰始帝烦得很,一摆手就让高素之离开了。

高素之噙着笑容,脚步轻快地出宫,走在道上还很快活地与宫中禁卫打招呼寒暄,在他们受宠若惊的神色中,高素之又快步走了。等回到马车上,她唇角的笑就敛了起来,嗤笑一声吼,抬手揉了揉僵硬的面颊。

这被迫的应酬果然是讨厌至极。

她还惦记着王映霜呢,也不打道回府,直接冲向金城坊的乐善尼寺。

所谓的悲田坊,只是一种称呼,并不似长安坊市那样有具体的落处,而是乐善尼寺中一片比邻的小屋。

出来招待王映霜的是乐善尼寺的寺监心源师,悲田坊之事一直都是由她来主持。

“信众所捐不少,只是悲田坊所留者日日增多,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心源叹了一口气。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面对穷途末路的人,哪可置身事外?可这么一来,收留的人众渐多,还有些无赖小儿也混进来,给乐善尼寺带来不少麻烦。

乐善尼寺曾去找过官府,可没有任何结果,悲田坊事被忽略,只能是她们乐善尼寺承担。她没对往来的香客诉过苦,要不是王映霜仔细询问,还要看悲田坊的情况如何,她也不愿意提。

王映霜眉头紧皱:“无赖?”

心源道:“往年我们只收容无家可归的幼儿与老人,可后来有残疾的青中年陆续来,由寺院供给衣食,等他们伤好了后,有些离去了,有的则是继续赖在寺院中。”

乐善尼寺的僧众都是女性,那些无赖的存在便成了一种骚扰。曾经试图驱逐过,可没有守卫,哪能那么容易断绝?不消多时,无赖便翻墙入内了。

与心源座谈后,王映霜才知晓乐善尼寺的真实处境如何。过去家中也行善事,但捐了钱粮衣物后,谁管最终的去向呢?谁又知道哪些需要资助的人最后到底如何呢?

“尼师放心,此事齐王府会出面料理。”王映霜郑重地做出承诺。她跟着心源大概地逛了一圈,悲田坊里环境实在是差,需要的不只是学堂,还有大夫、药局。但是在此之前,得将那些无赖全部驱逐出去。

王映霜这一趟主要是商议资助悲田坊的事儿,没带太多人马,准备先回府跟高素之商议。

她跟心源谈了半日,正准备返回的时候,就见高素之的马车过来了,后头骑从浩浩荡荡,煞是威风。

“大王怎么来了?”王映霜快步走向高素之。

“我来接你呀。”见到王映霜后,高素之的心情飞扬,语调也温软起来。可毕竟是在外头,没法肆无忌惮地看着王映霜。高素之心中乐开了花,在视线转向心源的时候,压了压嘴角,勉强地摆出一副正色来。

王映霜简要介绍两句,她觑着高素之带来的骑从,琢磨片刻后:“你们跟我来。”

乐善尼寺中善待老人幼童,供给与僧人不同,是一日三餐。据心源所言,在这个点,一些无赖总会回悲田坊来抢食,乐善尼寺根本无力阻止。

这时间点正好,可以将那群混账一网打尽。

第43章

高素之不会阻碍王映霜要做的事情。

骑从们领了命令第一时间跟着尼师出发,而高素之则是一边朝着会客的屋中走,一边听王映霜讲乐善尼寺、悲田坊的事。

好事历来难办,不管什么时候,你越是心善,人们对你的要求就会越高,到最后容不得一点瑕疵。乐善尼寺并非皇家寺院,朝廷少有拨款的,依赖的都是香客。要是尼寺的名声坏了,别说供养幼儿老人,连自己生存都是问题。

那群无赖吧,说罪大恶极算不上,可存在着切切实实地影响了乐善尼寺,他们还有点小聪明,不会跑到前头来冲撞香客,知道不能影响寺院的香火,只在悲田坊中作威作福。在长安、万年两县县令的眼中,都没把这当事,更别说是京兆府了,谁会管这些啊。

乐善尼寺的困境在没个权威,但现在她不是来了嘛?平民对付无赖没办法,但权贵呢,只需要一句话。高素之再次感慨自己的幸运,她或许有不幸之处,但跟平头百姓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悲田坊中捣乱的无赖就被抓来了。

高素之瞥了眼,有些的确运道坏,手脚或者面颊有所残缺,但不是挺能造作的吗?活力十足要找一份差使还是有希望的。就算非要赖在乐善尼寺,那也得做工相抵吧?这群家伙倒是好,专门踩着饭点到悲田坊中。

“大王,该怎么处置?”王映霜转眸望向高素之,笑吟吟问

高素之沉思片刻:“他们也是可怜,我替他们找了份包吃包住的差事。”在王映霜诧异的眼神中,高素之扬眉一笑,又说,“送到京兆府去。”

其实长安之前就在抓风气,经过黄龙寺南朝叛逆一事后,就查得更紧了,不过主要是针对那帮亡命之徒,至于游街无赖,京兆府都懒得看一眼。但是她送去的人,京兆府会想方设法将他们变成小业绩的。

王映霜莞尔一笑:“大王的说法有趣。”

齐王、齐王妃的善心,乐善尼寺自然要心领的,很殷勤地留她们用了顿斋饭。

高素之一直忍着,等到回去的路上,便压不住倾诉欲了,迫不及待地跟王映霜说一早上发生的事。末了,她唉声叹气地抱怨说:“都怪裴隐太急了,本来我可以更早来接你的。”

“我们不是一起回来了吗?”王映横了高素之一眼,不知道她哪来的执著。她是有野心要成就大业的人,总不能一直跟她黏在一起吧?“圣人将芙蓉园赐给你了?”

高素之连连点头,她那庄园地段不错,可哪里比得上芙蓉园啊!算起来是她赚到了。面上有些高兴,可看着王映霜沉静如水的神色,她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该要吗?”

“圣人赐下的,收着便是。”王映霜笑道,“只不过大王这回是要彻底进入朝臣的视野中了。”印刷术、黄龙寺镇压叛乱之功、土豆……这些东西足够高素之立起来,而泰始帝赐下芙蓉园的意思,未尝不是一种暗示——从今以后不是二龙相争,而是三王夺嫡了。

高素之说:“我与圣人说了我的梦境,只是不知他信还是不信。”操弄符命的人真的会相信不在自己身上显灵的瑞应吗?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重要。”王映霜凝视着高素之,意味深长道,“只要结果是好的,只要有人相信,那就是真的。”

高素之听王映霜一说,心中便舒坦了。她右拳击打着左掌,得意说:“我与晋王、魏王还是不同的。”

马车载着两人悠悠地回到王府,才到家,高素之便看到了从宫中来的内侍。

如果是十万火急的事,早就到乐善尼寺找人了,但内侍没这么做,怕只是传个话。

内侍也等得麻木了,齐王是一刻都离不开王妃吗?在见了高素之二人后,内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又说:“陛下口谕,大王日后若是得了什么粮食,请第一时间送到宫里来。”

高素之无语,这是怕她糟蹋好东西吗?

自四月成婚以来,齐王高素之渐渐出头,先是将以前剥除的亲王待遇恢复了,又去工部当了个官,现在更是得到芙蓉园,一时间风光无限。她得意了,魏王、晋王就妒忌得面目全非了。

“圣人好端端地怎么将芙蓉园赐给她了。”高望之气闷不已,什么土豆,简直闻所未闻。他先前听见长兴园的那些吃食,只觉得高素之愚蠢至极,哪想到是他目光短浅,不识好东西。

“那土豆真能当粮食用?产量有那么高?会不会是她谎报的?”高望之又说。他阴着一张脸,眼神狰狞至极,哪还有什么兄友弟恭?“能不能将土豆破坏了?”

这话一出,魏王府的幕僚也语塞了,如果土豆关乎民生大计,那还是不去动好。虽然出身世族,一直想着替世族牟利,可做人呢,还是留了点底线。但幕僚跟着高望之有段时间,知道劝说不能从这个角度来,而是道:“那庄园已经被圣人收走了,如今派遣重兵把守,司农寺时不时遣人过去,就怕养坏了。”

与其想着去破坏,还不如指望这事儿就是个骗局呢。从没出现过的东西,齐王怎么知道它的好坏?什么梦语,万一就是个天大的谎言呢?到时候急的就不是他们,而是齐王了。

“大王不如也搜罗些巧匠?”又有人道。

盯着齐王府有什么用呢,不如想方设法争宠。现在世族还是站在高望之这边的,他行动快些,将人笼络住了,哪还用再担心别的?至于齐王——太医是说她疯症好了,但这么短的时间,别人未必敢信。现在站队齐王,万一又发作了呢?

皇宫,元贵妃殿中。

晋王高慕之也在提高素之的事情。

元贵妃懒懒地依靠在榻上,身侧两个宫人在打扇。近段时间不知怎么了,一向沉寂的中宫忽然开始收敛宫权,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她安插的人。结合齐王的动静,难不成是要扶持齐王了?

“阿娘。”没人的时候,高慕之可不讲那什么宫规,直接用了家称。他皱着眉说:“圣人将芙蓉园赐给老大,这是在暗示朝臣吗?还有梦兆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如外头传的,老大才是天命在身?当年的疯狂是不堪重负?”

元贵妃:“……”她睨了不长脑子的好大儿一眼,道,“别说什么就信什么。摆明了是在给自己造势。”

别人不知道,但她心中一清二楚,哪是什么天恩,就是中了毒。真是可惜了,疯了这么多年,突然就好了。难不成找到名医了?可若是名医,中毒的事情不会被揭出吗?不提中毒,是故意用它造势,还是想逼出自己?元贵妃心中纳闷,但这事儿就算跟高慕之也没法说。

高慕之一脸惶惑:“那儿该怎么办?”他靠得是勋贵的支持,但是吧,朝廷上形势一眼就看明白,勋贵只能在打仗回来的时候春风得意一阵。河东衣冠士族们鄙薄行伍出身的冠冕武臣,就算是兼习文术,在他们眼中也是不伦不类,如沐猴而冠。

在这一代的宗室教育上呢,其实已经偏向儒术了,高慕之也能做得一手好文章,他的老师也是博学的鸿儒,可他的母亲是前朝宗室,他的身上打下很深刻的冠冕勋贵烙印,至于立场,只能被人裹挟。

高望之不比他自在多少,是被河东士族裹挟了。

但高素之就不一样了,她过去不衣冠士族的看重,就算母族是博陵崔氏,她也可以不站在河东士族的立场。在两派之中有左右逢源或者未明倾向的,都都可能被高素之利用了。

高素之跟平阳走得近,而平阳呢,与赵国公慕容绍之女慕容观交情极好。先前在朝上,清河王高威声以及魏国公宇文神阔都替高素之说话,这些人都是勋贵出身啊!高素之不就是在挖他墙角吗?

元贵妃忽然问:“你认为齐王和魏王之间关系如何?”

高慕之一愣,说:“魏王很仰慕长兄。”

元贵妃嗤笑,朝着高慕之招手,等他走到跟前蹲下身,用手指用力地戳了戳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能不能不要这么蠢?齐王疯狂多年,皇后那边的人都成了魏王的臂膀。可现在齐王神志清醒了,她立功、她造势,可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高望之。那边的人呢,势必要在齐王和魏王中择取一个了。”

高慕之向元贵妃讨主意:“那儿该如何做?”

元贵妃抿了抿唇,说:“静观其变。”

皇后宫中。

崔元元也听说了高素之的事,心情十分复杂。

她这女儿受尽委屈,如今要沿着她那早已经废弃的计划往前走了。

当年的冲动还是带来了很深的恶果。

要支持吗?可这些年老四也在筹划不是吗?难道要走上姐弟相争的路上?想到这一点,崔元元都觉得头晕目眩。

她该阻拦吗?如果阻拦的话,意味着将所有希望都压在老四身上,可在素之对他没有威胁的时候,他都如此心黑,在察觉到威胁后,一切还能如她希冀的平和发展吗?

崔元元不敢去赌。

“殿下。”侍奉的女官看着崔元元身侧凄恻,也心酸不已。当年老国公为了家族利益,非要逼殿下做出这样的选择,现在倒是好了,落入这样大的困境。

“素之她已经很难了,如果要走这条路,不是更艰辛吗?难道要一辈子这样吗?后嗣呢?”崔元元凄然道,她到此刻都没有想到很好的办法。

“或许真的是天在眷顾大王呢?”女官柔声道,“这几个月来,大王所做尽显英明神武,兴许她能够应付呢?”

崔元元问:“你的意思是放弃四郎吗?”

女官犹豫片刻,说:“殿下觉得哪个大王更能保全兄弟姊妹呢?”他们不能犹豫,一旦犹豫,便会给元贵妃那边可趁之机。

崔元元哀叹一口气:“我明白了。素之一定会爱惜弟、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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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素之:弟死!

第44章

前朝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宫中,而宫中呢,虽然后妃们无法干政,却能够借助各种手段来影响朝政。

在泰始帝将芙蓉园赐给高素之后,一大堆弹劾的奏状如雪片般飞入宫中。无非是不合规矩,劝泰始帝改变主意。不过这次,齐王总算不是孤军奋斗了,司农卿裴隐、工部尚书宇文神阔以及将作大匠郑本初都出来替高素之说话。

泰始帝听着朝官的叽叽歪歪觉得烦,本来都准备改主意,用其它园林来换了芙蓉园息事宁人了,可在这一关头,郑本初悄悄地将试验出来的蹄铁上呈。

泰始帝年轻的时候跟着神武帝南征北战,厩中有不少跟随着他的爱马,看到蹄铁很快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他眼神倏地一凝,也没声张,命将作监继续大批量打造蹄铁,而他则是将弹劾芙蓉园一事的奏状都驳了回去,甚至罢免了两个吵嚷不休的朝臣。

高素之没有去上朝,可就算消息能传到晋、魏二王府中一样,也会有人卖她一个好,悄悄地将消息泄露出。

蒹葭园里。

高素之歪在榻上,酷暑吹来的炎风终于消散了,自窗中徐徐扫来的秋风带着点清凉。她跟王映霜道:“真怕圣人那边将芙蓉园收回。”

看来泰始帝还是知道的,要马儿跑,就得给她喂草。不过想想还是觉得心烦,以前的清静是一点都不剩了。

“大王觉得那些谏官烦了?”王映霜觑着高素之的脸色,温和地询问。

高素之沉重地点点头,谏官们如果是“忠言逆耳”就罢了,可现在大多是为了私利。估计她那两个弟弟主导的。不过呢,高素之很快便驱散那点阴霾,她直起身,说,“要站在阳光下,这点是我必须承受的。”

她不想议论那些没意思的人,话锋一转就落在乐善尼寺上。高满、高神嘉都很好说话,爽快地掏出钱来资助乐善尼寺建立学堂。钱财一到位,动起工来就快了。高素之派遣了亲卫在那儿当建功,时刻盯着学堂的进度。王映霜呢,则是利用自己过去的人脉,物色在学堂教书的人选。

“对悲田坊的孤儿来说,拥有一技之长比熟读儒家经典有用多了。”高素之想了想,又说,“识字开蒙是必须的,至于朝中推行的经典,选几篇明智的读一读就够,数要学,技术也要学。”

说起来蛮容易的,做起来就困难了。这意味着她要重修一套“教材”。虽然市面上也有选本流行,可高素之不满意,这就得改。

“二娘。”高素之可怜巴巴地看着王映霜。要说对九经的熟悉,她哪里比得上王映霜啊!想要推进度,就得靠王映霜努力。

王映霜呷了一口茶,幽幽道:“大王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文章吧?恰好,大王将这当作一个学习的过程。”

高素之的脸色立马垮了下去,她起身蹭蹭蹭跑到王映霜身边,眨着眼睛,祈求似的望着她:“要是我着手,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学堂是在乐善尼寺原有的基础上改建的,不是从零开始,进度就会非常快。要是到时候学堂建好、老师雇佣来,可教材还没准备好,那就尴尬了。

高素之故作可怜,谨记着边界,没去拉王映霜的手,而是悄悄地牵住她的袖子。

王映霜睨了眼高素之修长的手指,扬眉一笑,慢吞吞说:“我要是说不呢?”

“那我——”高素之气势一股,顷刻衰竭,“那我只能日日夜夜在你的耳边叨扰,让你生烦了。”

“谁要跟你日日夜夜了?”王映霜横了高素之一眼,将被她勾住的袖子扯了回来。上回在秋水园中过了夜,也只有那次而已。“我选文,你来抄写。”王映霜说。

她家的书铺、印刷坊也得到了新的技术,开始运转。当初那引起杜敏行、王泓矛盾的小册子就是从她名下的印坊出来的。要刻印书籍,那得要底本。她有责任督促高素之学习,当然不肯让她从这件事情里逃出。

“那是当然!”高素之拍了拍胸脯,她笑眯眯地望着王映霜,邀功似的说,“练字的事情我也没落下呢。”

她眼巴巴地看王映霜,眼神深处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王映霜看着好笑,顺着高素之的意思,夸奖道:“大王真棒。”

高素之闻言美滋滋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热情的笑。

算经不必高素之去整合,技术一类的书籍少有,可要高素之编纂,她可没那个本事,只能找精于此道的老匠们当师父教授。她们要做的是重编儒家典籍,一些在高素之看来是糟粕的,统统要剔出去。

有事要忙碌的高素之、王映霜两人更宅了。

一双双眼睛盯着齐王府,都等她下一步动作,哪知一点声息都没了。

晋王、魏王甚至是楚王都会宴请朝官,与人交游。这齐王呢,连自己王府的幕僚都不甚接见,只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想要突破齐王府的那层障碍,势必要从内宅下手了。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请帖如天女散花般落入齐王府中——当然,邀请的人是王映霜。

在过去,王映霜都是靠着齐王的恶名来挡应酬的。如今知道高素之的谋划,她想要帮她,就得到处走动走动。毕竟从那些命妇的口中,能得到不少有用的讯息。

“娘子最近越发忙碌了。”灵奴感慨道,这刚来王府的时候睡到日上三竿呢,可现在都快夙兴夜寐地操劳。

“其实我自己心中也热切。”王映霜说。她以前在王家的时候,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但能够改变什么呢?只能自我安慰,让心情平和起来,将那些期盼压下。

对未来没什么指望的话,人当然会变得懒散,不愿意过问世间事。可现在知道事情多了,希望也接踵而来。如果真能破天荒一回,她努力一番有何不可呢?

灵奴不大懂,可她跟着王映霜来王府的,王映霜说什么就是什么。

参加的宴会不会明着挑开朝堂上的事情,可朝臣的家事哪能那么容易跟朝政分开,互相往来的频率就是一种暗示。王映霜和高素之没什么所谓的“内外之别”,宴会结束后,她一回家就将自己所见所知说给高素之听。

王映霜轻叹一口气:“晋王与晋王妃感情不睦。”晋王妃卢兰生是王映霜的表姐,比她大上几个月。卢家是衣冠士族,在魏王、晋王中,卢氏子弟其它房支子弟是倾向魏王的,这么一来,表姐一家就像在夹缝中了。士族们试图动摇他们,而支持高慕之的勋贵呢,则是不待见他们。

几位亲王的婚事都是宫里选的,泰始帝不可能让衣冠士族与勋贵泾渭分明,犬牙交错才是他乐见的。

王映霜又说:“舞阳公主今年十四,元贵妃那边也替她张罗婚事了,听说选中的魏国公的幼子。”

舞阳是晋王的同母妹,元贵妃要推晋王上高位,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利用手中的资源。婚、宦二字,是本朝士人最看重东西。什么“结两姓之好”,其实就是一种资源的互换,高门权贵的行为与卖女无疑。王映霜很鄙夷这样的行为,人世间不知有多少受害者。

“宇文神阔的幼子?”高素之咋舌,她知道元贵妃和晋王想要拉拢勋贵出身的宇文神阔,但也没必要做到这地步吧?要是记忆没出错的话,宇文神阔的幼子是个痴儿啊!剧情中的舞阳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绝非高素之愿意见到的。

王映霜点头。

“还未定,就能改。”高素之想了想,吐出一口浊气,圣人那边指望不上,但皇后却是可以插手的,毕竟她才是国母,能过问皇子公主的婚事。剧情还没发展到那地步,舞阳自尽得是泰始二十二年的事了。

“卢家那边——”高素之犹豫片刻,又问。

卢家现在是王映霜的舅父、卢兰生的父亲卢匡君当家,他为兵部尚书加同平章事,是出入政事堂的宰相。卢匡君有个弟弟名叫卢匡岳,官至秘书少监,也得泰始帝信重。剧情里这两位最后选择晋王,在魏王得势后,被贬官放逐,但是保住了性命。其中有其它卢氏子弟的运作,也有王家人的出力。

“大王不必主动去拉拢他们。”王映霜思考片刻,说,“探听卢家虚实的事情由我来做。”她那舅父其实不同意表姐做晋王妃,甚至入宫去请求圣人收回成命,可惜抗争失败。他的立场,跟卢兰生的选择会有点关系。

王映霜的话让高素之宽怀,她的金手指是003吗?不,是王映霜啊!她的喜悦洋溢在脸上,恨不得抱起王映霜转上两圈,可也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来是边界感,二来呢,她也没这个体力。破风箱似的身体养好些许,但与弯弓射大雕的强劲还相去甚远。

高素之的神思飞扬,直白炽热的眼神呢,则毫无遮掩地落在王映霜身上。

王映霜被高素之看的脸热,她长这么大,得到的纯粹炽烈的眼神,都来自高素之。尽管心中说着要淡然平静,可依旧是控制不住蒸腾的热气,一颗心在胸腔中擂鼓似的,咚咚砸个不停。哪里还有平静雍容?

这时候的高素之,“不聪明”的那边再度显现了。

王映霜无奈,只得轻咳一声,喊了声“大王”,她问:“今日经抄完了吗?”

高素之:“……”她朝着王映霜伸出右手。

王映霜一挑眉,视线从那能与玉石交相辉映的手上略过,沉心静气:“嗯?”

高素之张了张嘴,叹气说:“手疼。”

第45章

说是让高素之抄书,可王映霜哪有可能所有篇章都让高素之动手?这一日下来,能写几个字?她狐疑地盯着高素之,犹豫片刻后,还是伸手在她手腕上轻轻揉搓两下。

高素之顿时心花怒放,窃笑不已。可一抬头,就对上王映霜那充满审视的目光。高素之一下子又变得心虚起来。人还是得学会知足,要懂得适可而止。在享受片刻后,高素之依依不舍地收手,说:“其实也没那么疼。”

王映霜仍旧是一副很平常的样子,说:“习惯就好,大王加油。”温热的触感还在指腹徘徊,王映霜心燥得很,也不知怎么了,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但做都做了,可不能在高素之跟前露怯,要继续保持心怀的坦荡。

“心源师询问学堂外要不要树立功德碑。”王映霜岔开话题。

“要的。”高素之点头,又说,“不过得缓缓,要让齐王资助悲田坊、供他们读书的观念深入人心。”高素之可不是做好事不扬名的个性,这些都会成为她日后上进的资本,只能对“纯粹”摆摆手说再见。

王映霜嗯了一声,她抬眸凝视着高素之。晚霞倾斜着照入屋中,晕染了一层浅浅的金红色。高素之垂着眼睑,眼睫纤长浓密,扫下一团暗影。王映霜微微有些失神,直到高素之挪动脚步,在她身侧坐下,大喇喇地说“辣椒快熟了”,王映霜才回神。

辣椒是五月种下的,时间过得也是快,距离头一回尝到那新奇的东西,已过了三个月。

在饮食上,高素之终于争取到了一点点自由。有了辣椒后呢,辣椒粉也可以提上日程。到时候让她们尝尝,炸串和辣椒面混在一起的威力。

王映霜忽然问:“辣椒没在庄园里吗?”现在庄园被泰始帝要去,那就变成宫里的了。

高素之笑眯眯道:“日用之物,哪能都在外边?王府中也种下不少呢。”系统商城这点好,给的种子都是生命里极其顽强的优质种,按照说明书种植,只要不让死里作,还是能够长成的。王府中的农仆有种植蔬菜的经验,自然将辣椒伺候得极好。

“上回咱们还去看过呢。”高素之又说,对王映霜遗忘此事表达谴责。

王映霜眼神闪了闪,她的确忘了这回事。

高素之哼了两声,说:“看来是我陪着你呆在王府中的时间太少。”

别说是王映霜了,就连灵奴都拿眼神去乜高素之。还少吗?只要娘子在蒹葭园,只要大王没事,两人始终黏在一块,真是如胶似漆。

王映霜露出个标准持重的微笑:“下回一定牢记在心。”

辣椒在王府中种植,庄园那边也没落下。

泰始帝拿到庄园后,让司农卿裴隐他们重点关注“土豆”,裴隐一行人恨不得扎在土豆地边,哪里还能管顾其它的粮食蔬菜啊?

等到搭理辣椒的管事来禀告说“辣椒将熟”,他才一愣神,神思恍惚地呆着。辣椒,是什么东西?通过“辣椒”这一名字,他最先联想到的是“胡椒”,忙找人带他去看看。可两者模样相去甚远,以裴隐的博学广文,也不曾见过。

“这是哪里来的?”裴隐拽着管事问。

“是齐王吩咐种下的。”管事哪里知道那些?齐王府的人带来了种子以及种植办法交代后,便没多说什么。东西从哪里来又有什么功用,他们这些负责田地的,根本不知道。

裴隐瞪大了眼睛,内心深处烧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前往齐王府问个究竟。难不成也是天赐之物?是粮食?不对,这种模样,恐怕是某种蔬菜。可食用吗?又该怎么食用?

觑了眼天色,裴隐按下前往齐王府的心思,只等着来日再上门。

到了翌日,访客抵达齐王府。

不是裴隐,而是一个比他更早士人。

高素之才在王映霜的监督下抄完一篇,放下笔就听得有士人朝她府上投名帖了。

为了贡举能得试官青眼,几乎每个人都要访问王公贵族,以求得到他们的举荐。像亲王府、公主府、宰相府是他们最常去的。高素之也是亲王,不过比起高望之、高慕之两人,她这里算得上是门庭冷落。

高素之挺好奇的,随口问道:“是哪位?”

来报讯的人一叉手说:“范伯温。”

高素之:“嗯?”她的眼神一下子冷凝起来。

王映霜挑眉道:“是那近来在长安声名鹊起的范伯温?”

此人是进京赶考的士人,只是去年落第且寂寥无名。这回他倒是想了个砸琴博名的主意来。千金买琴,广邀旁人来听琴。可当众人到来后,他竟直接砸了那把稀世名琴,道千金之琴,远不如他的文章。这人倒也有些才气,锋芒毕露的,被不少权贵奉为座上宾。

“恐怕就是他了。”高素之冷冷一笑。

王映霜察觉高素之神色有异,她眉头一蹙,问:“大王知道他?”

高素之一点头,压低声音说:“是高望之派来害我名声的。”范伯温此行可不怀好意。

在剧情中,他早已经成为高望之的门客,千金买琴也是高望之给的钱。在声名鹊起后,一举一动就容易被人关注了。他会拜访齐王府,就是想要给齐王难堪,如果被拒绝了,那就是齐王不肯礼贤下士,并不善待读书人。如果齐王见他了,他就故意去刺齐王痛脚,羞辱齐王,惹怒齐王。

他确实是成功惹恼齐王了,见到齐王后拿不孝来说事儿,还撞上齐王毒发的时候,最后被失去理智的齐王下令活活打死。范伯温没得到什么好处,高望之则成为赢家。齐王原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事情越闹越大,长安举子联名上书,最后泰始帝不得不处置,将齐王削爵,贬为郡王!

王映霜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大王要见他吗?”

高素之道:“见!”剧情中略略提了几笔范伯温的来历,其中有一事可称为拿捏范伯温的把柄。

齐王府外。

范伯温的马车停在侧门,他本身一脸恭谨地等待着。在他的猜想中,齐王不会见他。没关系,这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他已做好侯上大半个时辰的准备,哪知没多久,门房便匆匆忙忙出来,请他入王府中。

范伯温藏住眼中的诧异,不卑不亢地应了声好。他抬步入王府中,始终保持着士人清高的姿态。

他到会客堂的时候,高素之已经在里头等待了。

范伯温恭敬地朝着高素之行了一礼,悄悄抬眸一瞥。

齐王与他想象得不一样,身着一身很稀松平常的圆领袍,神情疏朗如初日悬照高林,自有一种耀眼的气度。比起魏王来,根本就不差!哪有传言中的豺狼之相。范伯温心中错愕,晃神间已经落了下风。

高素之不给范伯温批评自己“不孝”的机会,她连客套话都不说,直接道:“《孟子》中有‘窃负而逃’之论,伯温如何看?”

“窃负而逃”是《孟子》里一个典故,争论从来都不少,说白了就是儒家的“礼”与“法”的较量。桃应设想一个场景,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也就是舜的父亲杀人,该怎么?孟子的回答事情是皋陶依法将瞽叟抓起来。桃应继续追问,身为天子难道不能利用职权解父之罪,孟子则说,作为贤王的舜是不会阻拦法的,但是为了成全“孝道”,他可以弃天下如敝履,“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然,乐而忘天下”。

这其实是“直躬证父”的升级版,涉及一个“子为父隐”。高素之询问范伯温这个问题,并非要与他争辩礼与法,而是在警告范伯温。

剧情里,范伯温的父亲范式生前杀人犯法,范伯温替父隐瞒、带父逃亡。他是白身,没有任何的政治身份,依照大齐的刑律,他的父亲当斩,而他也要下牢狱!除非朝廷愿意为他展开一场廷议,看儒与法谁占上风。可不管怎么说,他以后都别想有功名了!

范伯温一听,果然冷汗涔涔,对上高素之意味深长的视线,他的心态先垮塌了下来。这是他的一个秘密,齐王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误打误撞吗?对,这一定是个巧合。

在范伯温自我催眠的时候,高素之的声音又响起了。

她凝视着范伯温,微微一笑,问:“如果是你的父亲杀人犯法,你当如何呢?”

范伯温闻言差点跳起来,这个问题更直白,直接戳中了他的痛楚。他的眼神躲闪,心中仓皇不已。来前意气风发,有气冲霄汉之勇,而此刻,心乱如麻,钳口结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高素之视线朝着范伯温身上一扫,笑道:“伯温是没有读《孟子》吗?也是,‘九经’中并没有它。”在大齐之世,儒家虽为经典,可并非谁谁都要说孔孟之道。九经为“三礼”“三传”以及《易》《书》《诗》,孟子还没成圣。

说话的时候,高素之拍了拍手,不消多久,便有侍从将一个书函取出,里头恰恰是刻本《孟子》。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范伯温哪里还能再讲出什么大道理,只干巴巴地多谢高素之赐书。

高素之道:“书函中的刻本也只是此时珍贵,等国子监那边筹备好发行,也不过是百钱一本。”印刷术一些改进措施毕竟是从齐王府传出去的,所以高素之对它的进度更是了解。两馆以及国子监内部,刻本已经逐渐取代卷轴,向天下推广是必然之事。

见范伯温露出震撼的脸色,高素之又温和道:“刻本对天下士人有利无弊,有多少人局限资财求学无门,现在前途通坦了。劳烦伯温多多宣传此事之利啊!”

有些话点到为止,要是继续执迷不悟的话,那只能很遗憾地请他离开美好人间了。

第46章

范伯温哪里会听不懂齐王的意思?这是要他在士人中宣扬刻本之利,而其中不能遗漏齐王之功。做一个先行者,他能够借助此事继续积攒名声,甚至因此一跃龙门也不一定。可坏处也有,得罪颇有权势的魏王,也可能彻底失去入仕途的机会。

一部《孟子》在手,既是诱惑,也是威胁,全看他如何选择。如果齐王如传言中那般是个疯疯癫癫的亲王,他相信魏王能够保住他,可要是一切都是假的呢?在过去是韬光韫玉,近来种种,却是匣剑帷灯了。

范伯温心情沉重,抱着由于有逾千斤重的书离开齐王府。在门外,他即将坐马车时,忽然间又瞥见齐王府的访客,那人他也认得,是颇受天子看重的司农卿裴隐。范伯温吐了一口气,心中骤然拿定主意。

魏王让他做的事情没办成,反过来还要助齐王扬名——这会将魏王彻底得罪死。怎么做都走不出那道夹缝,长安他是没法待下去了。至于功名,没法跟自己的性命相比。低头看着书函,范伯温又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没有去见魏王府的人,而是找到自己交好的并未与权贵往来的耿介士人,将《孟子》交给他们。

这些耿介士人非世家大族出身,也不是勋贵之后,家中有点闲钱,却又不能让他们毫无底线的挥霍。刻本的推行,士人们将是获利者。日后等到诸王之间的斗争结束,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走上高位,便能引荐回归乡里的自己。

齐王府中。

送走范伯温后,高素之正准备回到蒹葭园中,又听说裴隐来拜访了。

见一个人是见,见第二个人也是见,高素之便让人将裴隐请了进来。

裴隐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灼热而又炽烈。

他毫不掩饰的热情让高素之浑身不适,眉头拧了拧说:“大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么一副神态他也不嫌谄媚恶心。高素之心中暗自埋汰。

“大王。”裴隐的好奇心踊跃而出,本来还想着怎么开口切入呢,齐王直接问了,省了他拐弯抹角的功夫,“庄园中的辣椒快熟了,辣椒又是何物?”

“哦,一种佐料,没法当粮食。”高素之道,她上辈子的世界里,辣椒是在民间推动的,并不像土豆、玉米、番薯那些高热量食物,获得官员们的青睐。它落到家家户户,逐渐取代更贵的花椒、胡椒,成为菜肴中不可缺少的东西。

裴隐看辣椒形态就隐隐猜到无法做粮食,听高素之一说,仍旧有些失落。可毕竟是没见过的东西,他又兴致勃勃地问高素之辣椒的用法。

“大卿是想要套我府上的菜谱吗?”高素之一挑眉。

裴隐厚着脸皮望向高素之,满脸含笑道:“不知大王是否肯割爱?”

高素之没什么不肯的,她一摆手道:“可以。”辣椒没什么稀奇可利用的,她找到辣椒优先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不过裴隐也只提了几样家常菜式,对于辣椒酱、辣椒油等做法,她仍旧是有所保留。毕竟长兴园中还有她铺开的生意呢,怎么说都得从那些权贵们手中捞一笔才可。

光听着高素之的描述,裴隐便口舌生津了。他恨不得立马摘了辣椒尝试一番,可庄园如今是圣人的,里头的一草一木都是圣人的所有物,要食用得经过圣人的首肯。

从齐王府出来后,裴隐便马不停蹄地前往皇宫拜见泰始帝。他将辣椒之事转告给了泰始帝,立马勾起泰始帝的好奇心。先前从高素之那要来的麻辣拌也有一个“辣”字,泰始帝很喜欢那种味道,不知那酱料与辣椒是否有关。

泰始帝毫不犹豫命人去采摘辣椒,要宫中的膳房依照裴隐的描述来做菜。

裴隐道:“大王提到的炒锅不知是何种样式。”

泰始帝哂笑一声:“看来被关在王府那几年,没少折腾。”

裴隐立马闭上了嘴,没敢接腔。

宫中的厨具五花八门,勉强能够达到炒的效果。那辣椒一落,整个庖厨都是一种刺鼻呛人的辣味,可常年在庖厨做事的那会怕这个,从那极具烈性的味道中,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给泰始帝的食物,从来没有单独一盘的道理,庖厨里忙得热火朝天,利用庄园中送来的辣椒做了二十几道菜,送到泰始帝的跟前。

对陌生的东西,泰始帝很是谨慎,没有胡乱下口。他给裴隐递了一个眼神,裴隐便意会了。千恩万谢后,拿起内侍递来的筷子夹了一片青椒尝了尝。这青椒去籽,又在油中炒过,辣味并不浓郁。等裴隐试到下盘鱼的时候,舌尖便被辛辣味灼了一下。他十分眷恋那刺激的滋味,可作为试菜人,哪能粗鲁地风卷残云?

没多久,裴隐便试完所有菜肴,他面色赤红,辣得满头大汗,仿佛在酷暑的烈日下立了半日。天庭取了巾帕擦了擦面上的汗水,很庆幸自己今日出门没有搽粉,要不然御前失仪可就不妙了。

迷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裴隐没有得到满足,险些被勾得魂不守舍的。他并不吝惜言语,跟泰始帝形容菜肴的精妙。

泰始帝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浅尝了两口。他扭头吩咐内侍们将菜肴收入食盒中,送到政事堂去,当作对宰相的赐食。

裴隐瞥着食盒欲言又止,泰始帝瞥了他一眼,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微笑道:“裴卿也过去吧。”

霸道的香味就这样递送到朝臣的跟前,原本忙于朝政事的宰相,放下手中事情,扒着裴隐仔细地询问。

裴隐一一地解释辣椒的来历后,又朝着王珩道:“右相尝过了吗?”东西是从齐王府出来的,那作为齐王岳丈的王珩,怎么也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王珩:“……”他什么都不知道!

辣椒的滋味一下子就征服了朝臣,在次日上朝时,他们议论庄园土豆的时候,也没少提起辣椒。那什么土豆没到成熟的时候,可辣椒已经能够食用了。听说那植株很好种活,不知圣人是否要推广到民间呢?

朝臣们眼巴巴地望着,而泰始帝呢,做法也很绝。他说辣椒得来不易,是人间罕有之物,朝臣想要的话,到司农卿裴隐那处买植株。最后的钱说是到司农寺,其实也有一半进了泰始帝的口袋。话说到这份上,管你对辣椒有没有兴趣,都得移栽那么几株。而且听裴隐那厮说,数量、品种都有限,还不一定能抢到呢。

泰始帝拿辣椒做生意的事情传到高素之耳中,她险喷饭。

是得来不易,但那是她的事儿,皇帝明明直接从她那将庄子要走了,他不易什么啊?

王映霜闻言,若有所思道:“如果是自上而下推动,会不会直接被那些人占有了?”可以预见,在短时间内辣椒都会如胡椒一般稀少,可以说是“奇货可居”。

“长时间看不会,辣椒种起来很容易。”高素之淡定道,当然,这“容易”是针对其它植物而言的。那些权贵们怎么也拦不住辣椒自己撒种啊,这种利于小家庭种植的东西迟早要泛滥。再说了,她王府里也种着呢。泰始帝的做法就像她弄长兴园,只是从权贵们口袋中捞一笔。

葱、蒜、芝麻、胡椒、花椒、生姜、香菜再加上辣椒,常见的调味料府上是筹备得差不多了,可南瓜、红薯、向日葵、花生等都没有,难道要等位面商城随机刷吗?这一样样的也太慢了吧?种植也需要长久的时间呢!

高素之的思绪纷飞,胡思乱想着。

“003,是不是不太对劲啊?商城里老是刷出没用的东西,而有用的东西就那么点,你是不是没能耐?”高素之问。

003:“……”

“下次能不能刷出一堆打包的种子呢?一步到位你轻松我也轻松。”高素之又说。毕竟不该是她绑定的系统,功能也是阉割版,无法主动请求。可她不信作为平台的系统没法调控!八成是系统舍不得能量,就没去操作。

早早被拿捏的好脾气的003:“我尽量。”

高素之顿时心满意足,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不少。

王映霜凝视着高素之,问:“大王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那笑就像是暴雨后的池水,都要满溢出来。

高素之压了压唇角,坐直身体,道:“我只是觉得,长兴园会有很大一笔进账。”

等到辣椒成熟后呢,晾晒成辣椒干,再磨成辣椒面,到时候炸鸡排就有着落了,不知道得有多香呢!高素之想想都馋。

大事是要做的,但对食物的执著,也不能放下。

王映霜“嗯”了一声,慢悠悠道:“长安对刻本的讨论声音多了起来。”士人们关注刻本,而那家中藏有刻本的,这会儿都拿出来显摆,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抢先了一步。京中的传言兴起得恰到好处,国子监那边已经准备好足数的刻本,趁着这股热风,开始向士人们售卖了,一百钱一本书,价格很是公道。

可这么一来,原本都是卷轴的书铺就遭到冲击,以抄书为生的人少了营生的手段,未来没着落。故而也响起一些反对的声音。不过要变革,总会有人被大浪拍在沙滩上。

高素之思考片刻,说:“能识文断字的,想找其它营生也容易。”在历史的车轮下,总有“牺牲”同行。蹙着眉想了想,她又道,“男人们不管,有些小娘子以抄书为营生,在刻本通行的未来才是难呢。看看她们之中,品性有没有好的,合适的话就请她们来悲田坊的学校教书。”

天下还不是她的,她越不过圣人,只能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第47章

改良的印刷术出自齐王府之事,朝臣们都知道。泰始帝也没有打压高素之的意思,便无人管长安的舆论发展,这使得齐王的名号在士人的口中流传,刷足了存在感。

高望之、高慕之得知士人对高素之吹捧不已,都不大高兴。本来高望之还想用范伯温离京之事来斥责高素之,说他是被齐王所驱逐。可范伯温的朋友们都没出声,而余下的人呢,也不大相信那番言论。齐王都替士人考虑,为举子做千秋计,怎么可能不礼贤下士?

原本提起齐王是小儿止哭用,现在一个个对齐王赞不绝口,哪里还想疯症事?只说是如圣人般英明神武,是社稷之福。

这人一声名鹊起,就很难有清净了。别说是士人往府上投递诗文,朝官们也明里暗里地想要拜访。在这个可以博取高名的时候,高素之没有继续高调前行,而是称病在家中,给人一种十分羸弱之感。

这让一些人沸腾的心思冷却了下来,一个随时可能会病殁的亲王,适合当储君吗?要是投资没得到回报,对方就一命呜呼了,那不是多个让未来储君嫉恨的污点吗?

齐王府中。

高素之满面春风,哪有丝毫病态?

她跟王映霜对坐,兴致冲冲地替她布菜,口中喋喋不休道:“那些人就是想投机倒把。”泰始帝看着还没要死的迹象呢,如果这会儿一个个都推举她当储君,不是要害她吗?

高素之跟王映霜商量一番,要波浪似的向前推进。到了高处的时候,要及时向下走,直到积蓄的力量足够了,再来一次翻天覆地。

王映霜已经吃饱了,可对上高素之热切殷勤的眼神,还是尝了尝她夹过来的菜,直到实在是吃不下,她才将高素之手一推,抚了抚额说:“够了。”

高素之很遗憾地扫了王映霜一眼,命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她又说:“高望之一定很想扎小人诅咒我。”

王映霜斜了她一眼,她从高素之毫不掩饰的态度中窥出她对魏王的憎恶,这比对晋王的还深刻。过去跟高素之不熟,也不曾追问原因。这会儿没忍住好奇,说:“魏王不是大王的母弟吗?”

“也拦不住好竹出歹笋啊。”高素之叹气,“男人都是那个样子,他不弟,那就是敌人。”

思考片刻,高素之又用自己的君子之心去揣摩小人的用意了。她说:“皇后对我甚感亏欠,关怀也就多了。高望之是个小心眼的,一定是因为妒忌而面目全非了。”要不然谁会对已经被废黜、毫无威胁的“同母兄”下手啊。

王映霜道:“我明白了。”

高素之凝视着她,又说:“崔当节是高望之的王妃,崔家跟他是亲上加亲,很显然,就算有皇后在其中疏通,崔家不会站在我这边。”崔家不少郎君是高望之的铁杆追随者,高素之觉得还是放弃崔家好。

不过——她想起一件事情,“你阿姊嫁的人是崔三郎崔药师啊!”

烦人的就是这点了,权贵们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一个个沾亲带故。别看士族和勋贵们相看两厌,但那也是阶段性的,而在稍微友善点的时候呢,有几家碍于种种,也会结姻亲。

王映霜对王泓没什么感情,那对王清霜呢?难道愿意看着她跟高望之一起沉船吗?

“我自然是希望姐妹能和睦平安的。”王映霜拧着眉,有些微的不快。她不愿意去设想家破人亡的场景,可还是说道,“人最终是要替自己考虑的。走到歧途两两分道后,命运如何,就各自承担了。”

当然,这不是说她会眼睁睁看着家人踏入歧途。

就像她同意将王泓从长安赶出去,不仅是为了高素之,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人世间很少两全的事,就像月亮始终在阴晴圆缺中,不能时时刻刻圆满。

高素之眉头紧锁着,情绪也变得低落。

“大王怎么一脸不快?”王映霜看着情绪写到脸上的高素之叹了一口气。她抬起手在高素之眉眼轻轻一拂,便将手指收了回去。

高素之愁眉苦脸:“我不想让你为难。”

王映霜比高素之想得开,她淡定说:“本来历程中人就一直在舍,选择这条路无非舍去的更多些,不过得到的自然也会更多。”就算是亲人,她也不必替对方的人生负全责吧?只能是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