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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强劲的武力值能够带来极大的安全感,如果心中仍旧觉得不安,那就是武力值不够。

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土豆、红薯等物喂饱了平民,剩下的只有不满的读书人,他们的嘴巴的确不饶人,但又能怎么样?她都不敬畏上天、不在意史册里的记载了,读书人能把她怎么样呢?况且那帮士人不是硬骨头,也不是不能取代的。

将武器、火。药的事情扔给崔闼后,高素之暗松了一口气。之前还觉得这么做危险,时间太早,可现在想来,怎么样做不危险?泰始帝逐渐走上发癫的路,而高望之过去的优势都不存在,局势看着利于她。

棉花、土豆以及红薯等种植移交司农寺的人负责,工部那边呢,高素之好歹是挂了名的,使用现成劳动力的时候,也一并将一些不是什么很紧要的技术教给了他们。里头制造的一些东西,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高满的商队会将它们带向各地,这么一来,穷陋的工部有了自己的收益来源,面对户部的时候,腰杆子都挺直了。

在郑文被罢官后,左仆射空置,尚书省的长官只剩下陈国公元尚同一人,身为尚书右仆射的他对工部的东西有点兴趣,也想过从高素之的手中夺东西。可没等他做什么,与魏王高望之的关系急骤恶化,重心又挪到吏、户、兵三部。

在这三部之中,唯有兵部是他统管的。兵部尚书卢匡君本是晋王的岳父,按理说是他们的人,可近来不知为何,态度摇摆起来。卢匡君之弟秘书少监卢匡岳频频与王家的人接触。这时候,元尚同才记起,王泓之妻卢玉柏,也是卢家人。卢家跟齐王府也是能沾点关系的。他们必须将卢家给拽住。

朝堂中风起云涌,高素之只是关注着,看着魏王、晋王的党羽打生打死,她并未彻底卷入其中。但想要清闲那也是没有的,她还没跟王映霜腻歪多久呢,朝堂上就针对一件事情争执起来,并且牵连到了她。

元日朝贡后,各地使臣陆续回去了,可各藩国的使臣还留在四方馆中,献上微薄的“朝贡”之物,等待着泰始帝大方的赏赐。这“以小易大”,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刻,一来可拉近与大齐的关系,二来呢,还能收拢许多好处。他们人在长安,也是听说了种子的事情,想着弄些回去,当然,赐物也不能少。

各藩国的使臣们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沉迷丹药的泰始帝一下子将他们忘记了,而鸿胪寺的官员呢,早烦了这堆等着要各种好处的使者,一直憋着,直到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才上书禀告此事。而此时,已经是春试放榜后的三月了。

为了彰显大国风度,有什么好处都给了,扶持下国也算是扬威,可惜的是这些下国并不安分。时常骚扰边境的突厥就不提了,那高句丽也时常在东北边境找事。至于百济和新罗,则是想要借助大齐的军事势力摧毁对手,都是些不怀好意的臣服。

那边的局势朝臣们还是看得出来的,将粮食送过去,完全是推动他们发展,替自己养大一只颇具威胁力的老虎。可一来面子不能丢,二来则是认为风化教育可敌一切,故而朝廷上出现两种声音。一是让使臣们看看上国的实力,彰显风度威势的同时,也传达一种不惧的意思;另一边呢,则是大力反对,甚至建议泰始帝要出兵将那些有野心的附属藩国打趴下。

高门士族和勋贵在这件事情出现争执,谁也不能够说服谁。他们在吵嚷的同时,还要忍受几句来自户部尚书的叱骂。在这样闹哄哄的形势下,某位朝官忽然间将高素之给拽了进来,说土豆、红薯等物都是齐王发现的,让齐王当这个接待各藩国的使臣最好。

争执的双方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齐王是泰始帝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藩国使臣挑不出错漏,不会觉得自己会被慢待。但齐王的脾性……会带来什么?不管怎么说,晋王、魏王的党羽在这一刻都有相同的心声,等待着高素之惹怒使臣。

没有宰相发表异议,就连中书令王泓都噤声不语,故而让齐王高素之主持鸿胪寺接待各藩国使臣的事,就那样定了下来。

“那帮人赖在长安不走,想要用小舍换大得。”高素之接下来旨意,眉头紧紧蹙起。后世的史书上有人计算过送出去的东西,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宗主国。就口头承认一下宗主国,在文书上道一声上国皇帝,就能换来这么多好东西,要是她也乐意啊!

赐下去的都是钱呐,是她的钱!

“大王不打算依照旧制了?”王映霜挑眉问。

“不要。”高素之摇头,剧情里主要提突厥为害,但高句丽那儿也写了一笔。大齐联合新罗、百济灭了高句丽后,那些小国又翻脸,等到百济被吞并后,那半岛上就只剩下新罗独大了。之后亲齐的新罗女主病逝,继任者开始寻找自尊,不想把大齐放在眼中,私底下跟倭国来往,是该消灭的毒瘤。

王映眼眸中闪烁着亮光:“只怕抹不开面子的臣僚会抱怨。”

“他们这样大方,那就自己出钱让使臣们有宾至如归的快乐吧。”高素之哼了一声,倒也没真的想问朝臣要钱,她的眼眸滴溜溜转着,土豆、番薯等良种暂时不能给,但其它存在也足够迷了这帮人的眼了。她朝着王映霜嘀咕几声,扬眉笑道,“先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

鸿胪寺中,藩属国的使臣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以往已经拿着东西返回自己的国度了,可如今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不想要他们的臣服了吗?在千等万等中,终于拿到点讯息,知道接待他们的人是齐王,才暂时地压下心中的那点不耐。

高素之也没拖那些使臣太久,在领了任务的第二日,她就在前往鸿胪寺见这些藩国的使臣们了。使臣们倒也不会直白地要东西,都是拐弯抹角地提。高素之面上挂着笑,假装一点都听不懂。仿佛宴会真的只是“食宴”。

鸿胪寺中的预算就那些,经过朝官们的几轮克扣,到膳房的钱哪里还剩多少?使臣们都有鸿胪寺中饭菜不好吃的认知,往往遣人去外头买。他们对鸿胪寺的宴会没有抱有任何期待,可等待上菜后呢,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茫然而惊骇地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食物。

什么苦瓜、洋葱、番茄都是后世才有的,高素之通过图鉴换来后,一直在满园培养。种子在江南散开,她回京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她跟王映霜早就吃腻了,正巧这个时候让使臣们开开眼。

高素之坐在首座,看着使臣们你争我抢、狼吞虎咽的动作,暗暗哂笑一声。先前还能维持矜持,可现在就原形毕露了。倒是有几个使臣正襟危坐,举止间斯文有礼,高素之一掀眉头,鸿胪寺中随侍的官员,立马就低声道:“是百济的使者。”

高素之眼中寒光微闪,百济所图甚大,想要借助大齐的力量摧毁对手,一统半岛。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对大齐称臣,还引入中原文化制度以自强。说起来,还有子弟在国子学中。她坐在首位,没与说使臣们说太多,只让鸿胪寺的官员跟使臣们虚与委蛇,而她则在暗中观察。

这鸿胪寺的盛宴一连三日,使臣们吃得尽兴,等到宴会消失后,再去尝鸿胪寺的东西,使臣们只觉得万分寡淡。一个个旁敲侧击打听那些食物的来由,试图让鸿胪寺再度端上。甚至还偷偷摸摸地观察鸿胪寺官员用餐。

在他们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发现一点异处—有些官员用的是膳房简陋的餐饭,而有的人用的则是美食!花了点钱打听一阵,使臣们才知道,鸿胪寺的膳房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免费的正餐——味道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而另一部分,菜肴都是得花钱的。

可使臣们哪里甘心在鸿胪寺用钱?不该所有东西都免费对着他们开放吗?一些怕事又嘴馋的小国愿意出钱买,而底气足的强硬派立马就闹腾了起来,惊动了齐王高素之。

高素之处置的方式倒也简单,直接取缔小厨房,主打一个公平公正,与使臣们所想的背道而驰。

“大王,这样是否有些过了?”鸿胪寺的官员惴惴不安,捉摸不透齐王的心思。鸿胪寺中哪里有小厨房?都是齐王接手迎对宾客事的时候弄出来的,可没几天呢,就又取缔了。

“有么?”高素之漫不经心地问,没把那些使臣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对着脸色难看的鸿胪寺官员嘱咐道,“将他们引到百味楼去。”百味楼在西市,是高满的产业,长兴园是供贵人们游览,可也不能只局限于一地。在高素之留在苏州的那一年,高满已经在长安、洛阳等地开起新的酒楼,用的嘛,自然是高素之提供的菜谱,以及一些首度出现的香料、酱料,颇受众人的喜爱。

鸿胪寺官员苦着脸问:“为何?”

高素之扬眉一笑:“引导他们将钱花了。”有的人只是为了吃,而有的则是在琢磨那些新奇的种子,想要弄点回去博功劳了。高素之不管他们的目的,她只需要对方将钱花得差不多了,再引他们去看自己的玻璃产物。会对玻璃动心吗?绝对会的。但没有钱怎么办?那就写欠条吧。

第72章

齐王行事,向来不可捉摸。虽然说京中已经没有关于疯症的流言了,可阴影还留在许多朝官的心中,仍旧认为她没法用常理来揣测。鸿胪寺的官员们更是心中叫苦,只是圣人已经将接待使者的事情尽数移交给齐王负责,除了听话,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身后没有强悍的大家族来替他们主张。

鸿胪寺的小厨房一停,各处来的使臣就不满了,可也知道大齐是上国,不能轻易得罪了。他们跟鸿胪寺中的官员抱怨,鸿胪寺的人呢,依照齐王的吩咐,对着使臣们感慨,说那些食物本就是珍惜之物,价值连城。三两句话后,又隐隐透露百味楼的消息,道它是京城一绝。

使臣们的心思已经被美妙的食物勾起,知道百味楼后,便遣仆从前去购买。在鸿胪寺中他们可以打滚撒泼,达到白吃白喝的目的。但百味楼里就不一样了,没钱都别想进那个门。起先,这些藩国的使臣还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在百味楼里闹腾,但在某个小国使臣因为吃霸王餐被京兆尹请走,最后由齐王接出来后,就老实了许多。

有的小国使臣的确不想要面子,可也怕做得过分了,惹来大齐冲冠一怒。

虽然是负责鸿胪寺事情的人,不过高素之不怎么露面,让鸿胪寺官员跟那些藩国使者打交道,引得他们在百味楼中胡吃海塞。如此过了大半月,高素之才重新在鸿胪寺里露面。等着鸿胪寺官员说完场面话后,她假装听不懂使臣想要赏赐的暗示,又请使臣前往芙蓉园中小聚。

春试放榜后,曲江附近犹为热闹,樱桃宴、曲江宴接二连三的,到了四月的尾声,仍旧浮动着很浓厚的文学气息。这一来是因为芙蓉园、曲江附近适合踏春,二来则是因那栋藏书阁。一年多的时间,藏书阁中的典籍渐次丰富起来,不少往常根本见不着的书籍也有了刻本,能够用钱买。至于不愿意出钱的呢,也可以留在藏书阁中抄写,但得用劳动来换,比如说,维持秩序。

藏书阁已经是芙蓉园的一绝,在长安的名头不亚于皇帝时常登临的紫云楼。不过要说引起的轰动,怎么都比不上高素之让人新修的琉璃阁。外围的建筑还是木式的,雕梁画栋,斗角飞檐。可其中也做了不少的更易,譬如说屋中的几扇雕花窗都换成了通透的玻璃。在春日和煦的日光下,仿佛身临仙境!

琉璃阁并未对着芙蓉园中的游客开放,第一批抵达的是藩国的使臣。使臣们以为的宴集是食宴呢,哪想到会被高素之引到这边来?乍一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神色震撼。等到回过神来,一个个眼中都冒着灼热而贪婪的光束,恨不得立刻扑到玻璃上去。

琉璃阁内部,摆放着不少的展台,而展台之中都是玻璃制造品。一些在高素之眼中看来压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玻璃冶炼技术很落后的现在,当然是价值连城。她将各藩国使臣的神色看在眼中,一挑眉,微笑道:“诸位以为某的琉璃阁如何?”

“大王这琉璃是从何处而来的?”问话的是个西边小国的使臣,他们位于丝绸之路上,也是见过从罗马那边运过来的琉璃,甚至以其为贡品上贡。如果大齐自己就能制造更好的琉璃,那他们还要其他国度的做什么?他的脑子转动着,想要从齐王的手中得到一批商品,向着外头输出。

高素之笑道:“自然是我大齐的匠人制造的。”在她看来,用玻璃搭建一座宛如水晶宫的通透屋宇更震撼,只是时间紧急,来不及做太多。

“此物是量产还是?”小国使臣屏住呼吸,又继续问。

高素之反问道:“足下觉得琉璃是珍品还是凡物呢?”在掌握了提炼玻璃的技术后,这玻璃当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高素之是不会对着藩国的使臣透露这些的。她瞥了眼满心震撼的鸿胪寺官员,懒得再搭理他们,而是引着各藩国的使臣在琉璃阁中参观,当然,只字不提赠予之事。

齐王如此态度,使臣们必定会发牢骚,而牢骚语落到晋王、魏王党羽的耳中后,他们顿时心中大喜,上书弹劾齐王慢待使臣,影响大齐与藩国的和谐。

太极宫两仪殿中,宰臣们在此商议军国大事,免不了会提到弹劾齐王的奏书。

“使臣们逗留长安已久,可依照旧制行事。”崔闳上书禀道。

“左相难道不知他们的心思吗?他们打听到了土豆、红薯等事,想要良种。”元尚同冷笑一声。

崔闳义正词严说:“既是我藩属之国,将粮种赐下又如何?得我大齐之助,各藩属国自然会对大齐感恩戴德。”

“难道足下的意思是,不赐下粮种,他们便不肯臣服我了吗?”元尚同反问。

崔闳眉头紧皱,对元尚同很是不满,他还未开口,王珩便持着笏板进言道:“陛下得天之佑,得此粮种。可如今库中粮种甚少,关中之地尚且不足,何况是整个大齐?诚然,诸国与我大齐交好,可也需有内外之分,粮种如何能让他们带走?”

王珩并不同意崔闳的慷慨,过去也是有例子的,送粮、送人,说什么弘扬华夏风化。对方的确是学了华夏风仪,然后反过来攻打他们。西边、南边、东北边皆有大国在,左右摇摆是诸小国的本质。

殿中沉寂片刻后,又有人上书道:“齐王为接待藩国之使,可臣听闻齐王与藩国私相授予。”

“足下指的是琉璃吗?此事已禀过圣人。我工部与匠人们研究出提炼玻璃的办法,日后无需再从外求。”一直沉默的工部尚书宇文神阔忽然扬眉大笑起来,鸿胪寺卿眉眼间也有几分喜色。毕竟交易所得的款项,除了送到泰始帝口袋中的,分别给了工部和鸿胪寺,齐王她自己是分文不取啊。各官衙都有官田,可有时候钱是不够用的,想从户部那要钱,难于登天,还是齐王阔绰。

像崔闳、元尚同并没有具体关注齐王将人带到芙蓉园中做什么,听到“玻璃”“琉璃”还以为是高素之想要某些珍奇之物,从使臣的手中强买。这私相授予的罪名,一旦上升了那就是通敌卖国。

在制作出来第一批玻璃杯后,高素之就让人挑了品相好的送到宫中去。只不过泰始帝沉迷其他事情,对“琉璃”没多大兴趣,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如何模样。

听了宇文神阔的话,他才想起来,朝着身侧的杜泽望了一眼,得到杜泽的提示,他才道:“朕知晓此事。”他抚了抚发胀的眉心,很不耐烦宰臣们的吵闹,片刻后又说,“鸿胪寺那边,齐王处置就是,诸卿何必着急?”说着,便起身从两仪殿中退了出去,任由宰臣们面面相觑。

没达成目的的崔闳唇角依旧挂着笑容,元尚同面容幽沉阴冷,而王珩,心中浮现一抹忧虑。自从那几个妖人入宫后,圣人对朝事越来越倦怠了。

回到内宫的泰始帝并没有去静室打坐修行,他吩咐杜泽取了高素之送入宫的玻璃杯来。身为帝王,最不缺的就是珍稀奇物,琉璃二字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了。只是饶是如此,在看到通透的玻璃杯时,他还是大吃了一惊。那盛满了丹药和长生的脑子里,也挤出一个“钱”字来!若是和瓷器、丝绸一道送往西边,国库又将有一笔进账。

杜泽悄声道:“奴婢听说,那些藩国使臣除了打听粮种,还想要琉璃提炼的法子呢。”

泰始帝脸色一沉,立马道:“不能给。”他在殿中来回踱步,怕高素之做事情不妥帖,又朝着内侍吩咐两句,要他们去齐王府传讯,小利可以让,但这可是大问题。

齐王府中。

高素之听了内侍的传话,暗松了一口气,她就怕泰始帝脑子不清楚,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将什么好处都给让出去。

玻璃杯盏府上有一套,不过高素之更喜欢如蝉翼般流光通透的瓷器,府上日常用物里,第一被取代的还是铜镜。等身大镜,巴掌大的小镜,匠人们都在研制了,高满那边将消息透出去后,不少人到她那预订。

王映霜坐在镜前,一抬手便看到高素之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大王想过如何利用这件事情吗?”王映霜问道,见高素之一愣神,她又微笑道,“我不信朝臣们与藩国的使臣没往来。”

高素之眼皮子一颤,也不是谁都是想将文明的风吹响各地的,说白了,利润才是第一影响要素。只要得了好处,替那些藩国使臣说几句好话又何妨呢?还能扯上大义的旗帜。至于这一举措,会给未来带来多少麻烦,那些人是不会思考的。

高素之脸色沉了沉,慎重道:“我明白了。”一些嘴皮子很利索的人,隔三差五来找事,在她脑袋上扣锅。现在时机恰好,该是她进行反击的时候了!要说谁最容易跟使臣接触受贿,自然是鸿胪寺的官员了。从他们着手,抽丝剥茧,能拉拽几个高官下来最好。

“《二帝语录》编纂得如何?”王映霜又问。

“已经刻印出来一些了。”高素之闻言心情松快几分,扬眉一笑。

《二帝语录》其实是神武、泰始二帝的诗文著作以及诏旨中摘出来的套话,高素之准备将它当作大礼送给藩国使臣。

谁敢说这不是重礼?只要名头树得好,厕纸也能价值连城!

第73章

虽然在吃上心满意足,还买了不少玻璃制品,可这些都是花了钱的,能带走的都算是个人的私产。齐王不急,使臣们却急了起来,来大齐朝贡哪一回是真的空手而归的?他们向着齐王提出告辞归国的事情,齐王只道给他们个送别宴,半字不提赏赐。使臣们哪能甘心?拐弯抹角的话齐王像是听不明白,他们只能直截了当地表明意图了,当然,是对着鸿胪寺的官员,期待他们替自己美言几句。

高素之佯装不知道使臣与鸿胪寺官员私下勾结的事情,等到款待使臣的大宴上,她一拍手,便让人将大箱子抬出来。鸿胪寺的官员们也暗松了一口气,要他们说,一切照着旧规矩处理就好,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呗。眼见着齐王有听懂人话的迹象了,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切几分。

然而高素之在使臣中喜出望外的眼神中取出了《二帝语录》,丝毫不顾鸿胪寺官员僵硬的脸色和震惊的眼神,在一片死寂中,从容自若道:“诸位不是说仰慕我大齐风仪吗?”谁能代表大齐?那当然是神武帝以及泰始帝了?谁能反驳,谁敢反驳?

高素之在一片菜色中,拊掌大笑道:“诸位入我大齐,欲袭圣贤之风化,慕礼仪之风,欲革洪荒之俗,我神武、泰始二帝,岂不正是可效仿的榜样?”

使臣们纷纷变色,但谁敢当着齐王的面说这些语录对他们来说,甚至不如厕纸呢?只能捏着鼻子称“是”,将神武、泰始二帝一夸再夸。只是内心的怨怼终究会流露出来,而那边收了他们贿赂的朝臣也啼笑皆非,最后上奏弹劾齐王的荒唐。

王珩听了此事后,也心道不好。在某日下朝遇见难得当值的高素之时,不由道:“大王这么做,恐怕使藩国人心不平。我大齐虽有煌煌天威,可也耐不住与众国交恶。”他倒是不在意那些名声,只是考虑到边境的安危,对高素之的举措也有些异议。

高素之一觑王珩脸色的忧色,笑道:“右相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朝臣们的弹劾被泰始帝压着,没有拿到朝会上商议,对于圣朝的《二帝语录》,他内心深处只有无边的欢喜,难道这东西不是价值连城吗?他为自己的“圣贤之名”而矜持自傲,连带着看那些弹劾的官员也不顺眼起来。可他不想处置,朝臣们接二连三地提起,担忧有伤边境之和。

勋贵出身的官员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权势来自于军中。在太平无战事时候,手中没有直接领的兵,只能被世族文臣一点点打压。有战争等于有功劳,他们是不在意边关安稳的。

那边高素之在送了《二帝语录》引起使臣的不满后,又悄悄地见了几个心向大齐的藩属国使臣,难得大方地送给他们一些玻璃制品。除此之外,还赠予了些许蔬菜的种子。土豆、玉米等粮食,高素之打算捏在手中,但珍稀蔬菜之种可以放宽,可拿着它们来吊住使臣的心。

高素之跟使臣们推心置腹地谈话,字里行间透露出那些粮种的好与难,并且不忘画下大饼,只要小国心向着大齐,明后年等到粮种足数的时候,必定有他们的一份。使臣这段时间已经被磋磨得没有任何脾气了,在看到《二帝语录》时,那种荒谬和无奈充斥内心。这会儿得了些好处,又听高素之的话,自然是喜出望外。

“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泄露。”高素之又吩咐道,类似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

藩属小国使臣连连点头,并好心地将自己联络过的鸿胪寺官员名录告诉高素之。

几日后,朝中的异议压不住了,泰始帝终于将鸿胪寺接待使臣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世族出身的官员对着老神在的高素之,纷纷攻击她不顾大齐脸面,不顾大齐边境和谐,刻意刁难藩属国使臣。高素之则是握着笏板,不紧不慢地开口。倒不是为了辩驳那些朝臣的话,而是进言弹劾部分受贿的朝官。她所得到的情报犹为详细,几时沟通、收了什么礼物、收了几许钱、许下什么承诺,一一在朝上道出。

末了,高素之将“怠慢”使臣的锅给丢了出去,叹气道:“并非是臣想为难他们,只是那些粮种,着实拿不出来。臣不忍见诸位大臣步入歧途而已。他们的心是好,可我大齐百姓尚不足用,哪能将粮种分出?”

高素之话音落下,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泰始帝的脸色倏然黑如锅底,他赏赐是一回事,受贿的朝臣来要是另一回事。

高素之还嫌不够,又凉飕飕道:“诸位皆是我大齐栋梁之臣,知晓军国大事。今日能卖粮,改日是不是会出卖我大齐将士了?”

泰始帝咆哮了一声,气得浑身发抖:“放肆!”朝臣齐刷刷跪了一地,张嘴就是“冤枉”。那些被高素之弹劾的人心惊肉跳的,实在是不知道高素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不知她手中是否握有证据。

最后是崔闳顶着压力站出来说,如果这时候处置朝臣,恐怕会让各国使者难堪,增进他们的叛逆之心。

泰始帝冷冷地睨了崔闳一眼,对他的不耐烦溢于言表。

高素之又道:“诸位弹劾臣荒悖无礼,慢待藩国使者,此罪臣不能也不敢认。臣劳心劳力,使诸国使臣宾至如归,慢字何来?”

这话一落,不少人心中暗骂她不要脸,藩国使臣们骂齐王的声音连街头小儿都能听到了,就连王珩都抬眸瞥了高素之一眼,神色莫名。

泰始帝不出一言,始终阴着脸不说话。

高素之倒也没指望他在这时候处置那些私通藩属国的朝臣,她神色平淡自若,退回到队列中。

没两天,在鸿胪寺中的使臣陆续上书请辞,书中歌颂大齐的无量功德,丝毫不见怨怼和不满之色。不少人都观察着使者的动态,见他们没什么异样心中觉得甚是古怪。等使臣们陆续离京,御史们抓住机会,旧事重提。

一来是弹劾那些人构陷齐王之罪,二来则是受贿私通藩国使臣之罪。

构陷之名,那些人哪能承认?可偏偏没有一个藩国使者像说好的那样,跟泰始帝哭诉齐王的荒唐。至于受贿……家中证据摆着,根本抵赖不掉。被弹劾的朝臣们惶恐至极,想要寻求同僚们相助。可泰始帝听了御史添油加醋的一番话,隐约觉得国库都要被这些人掏空。

要是棉花传出去,各国皆有御寒之衣物,大齐将士的优势在何处?如果不顾自身处境,将粮种传出去,各藩属国人口激增,大齐自身口数反倒停滞不前,又算什么?如果提炼玻璃技术到他们手里,那这条商道利润该损失多少……泰始帝毕竟是大齐皇帝,以大齐本身为重,听御史一样样数来,哪能不怒极?直接下令革职,将人打入刑部大牢。

这些人里头,不乏勋贵出身的,可更多的是世族那边的,高望之的党羽。高望之想跟藩属国使臣打好关系,可偏偏泰始帝又忌讳这点,别说是释放出那帮人了,连高望之本人就被恶狠狠地训斥一顿,也是靠着宫中两位妖道说话,他才从泰始帝的怒火中逃脱。

泰始帝怒如雷霆,雷厉风行地处置一堆人后,自然得要有新的人填上,朝中不免一番争夺。侍中崔闳本是泰始帝的心腹,可近来做的几件事情都是错的,泰始帝对他的不满逐渐增多。贿赂使臣之事,崔闳其实也沾了点,这会儿他没敢再出头。在人员的选择上,让王珩占据上风。

王珩推举的并非世族也非勋贵的人,跟张太傅有点门生子弟关系,这样的人更能让日渐暴躁的泰始帝安心。可王珩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所举荐的人,带着点微弱却天然的齐王徽记。

齐王府中。

将一堆人送进刑部大牢后,高素之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让他们到处说她的不好呢。就算她真的“疯狂”,那也不是谁都能来说她的!来书中世界两年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下来,细数来,像是过了半辈子那般漫长。

“大王在想什么?”王映霜呷了一口杯中的酒,朝着神游的高素之微笑道,这样的结果是她们最乐意见的。只是不知圣人怎么想,以大王的年龄以及功绩,都该册为东宫了吧?

“想时间如逝水。”高素之慨然叹息一声,她琢磨一阵,又问,“接下来该怎么做呢?”高产的粮食已经都换来了,高满的商道四通八达,海外航行在筹备中,她私底下也开始制造火。药,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如果她已经在那个位置,能够让国家机器全力推行,可惜逐渐年老昏聩的泰始帝还在。

“宫中情况如何?”王映霜又问,有时候不是自身强大无缺陷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圣人大过天,一句话就能让人身后一切皆空。

“在建造宫观。”高素之耸了耸肩,这劳民伤财的事情没少被朝臣弹劾,可泰始帝一意孤行。她能做的就是与泰始帝分利,用好处暂时地博取君父的“欢心”。“以前赏赐的都是财帛,如今倒改成赐金丹了,得亏没让人写服丹心得。”沉迷神仙方术似乎是一些老皇帝的通病,想要权势滔天,想要千秋万岁,只可惜再怎么努力,百年后皆枯骨。

王映霜眉头微蹙,越是沉迷长生道的帝王就越忌讳东宫,难怪皇帝不肯立储君。

“对了。”高素之忽地岔开话题,“我观突厥和高句丽使臣都桀骜非常,恐怕不久后会有战事。”高句丽尚小,有百济、新罗牵制,暂时没有动作,但突厥那边,没什么顾忌,可是年年都要劫掠边关的。

王映霜很相信高素之的直觉,她蓦地抬头问:“和还是战?”

高素之没说话,脸色凝重。

为了压制勋贵们的势力,世族们会千方百计达成“和”的局面,而这“和”不是和平,而是“和亲”。宗室之中,适合婚嫁的只有平阳、舞阳两位公主。剧情里没提到平阳的婚事,但舞阳——却是因为婚事不能自主而自尽的。剧情更易,兴许勋贵之子变成突厥可汗,可不管怎么说,对舞阳都不是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晋王高慕之一定是想战的,因为他的党羽都是勋贵出身的,十分渴望战功。元贵妃跟他不松口,舞阳就不必去冒那个险。

高素之思索一阵,说:“突厥贪心不足,俗同禽兽,不可与之说礼仪,和亲除了牺牲女人外,不能换来什么。”她绝不能让姐妹们走到这一步!

第74章

突厥的动向是高素之根据书中剧情进行的猜测,这等重要的大剧情,如果没有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影响,是不太可能变动的。不过其向背是驻边军的事,高素之身为亲王,在卸去了接待使臣之责,再过问那就是犯忌讳了。高素之可不想被扣上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到了炎炎的盛夏。高素之本来想捣鼓硝石,毕竟她还承担了替泰始帝炼丹的职责,能够光明正大地购买使用,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研究火。药硝石必不可少,宫中有冰赐下,习惯了这边的天气,倒也没那么难捱。

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泰始帝隔三差五赐下几枚金丹做嘉赏,使得几个老臣险些一命呜呼外,还算是清宁。那些都是得了泰始帝恩宠的臣子,就算明知道金丹有问题,也不会说,反而怪到其他东西甚至是自己身上。

齐王府“有幸”得了几枚御赐的金丹,高素之可不敢胡乱吃。她扫了眼系统商城,有些遗憾,怎么没有其他时代蹦出来想要研究金丹的人类呢?她还是很想将废物利用的。

在高素之觉得清闲时,宫中忽然传出泰始帝咳血的消息——

也没听泰始帝有什么毛病,可就像山巅雪崩,轰然而作,打的人措手不及。

朝臣们惶恐至极,而魏王、晋王,则是暗中行动起来。

“肯定是金丹吃坏了身体。”高素之很笃定地对着王映霜说。剧情里泰始帝还能再活个好几年呢,也是嗑丹药了,只要没人来场宫变,他的血槽不会在这个时候空掉。现在的泰始帝就像是一只老病的狮子,紧紧地握着权力不肯放松,大献殷勤可能会让他起疑。

高素之悄悄地跟皇后一打听,得知泰始帝更换了寝宫伺候守御的人选,并且点了个没有位份也没有家族势力的宫妃侍疾后,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大王还是要去宫中一趟的。”王映霜温声道。

高素之一点头,君父有病,身为臣子的岂能不过问?至于泰始帝愿不愿意见人,那就是他的事情了。高素之抵达宫中时,两位兄弟早早地就在了,尽管被拒之门外,还坚定地守着,想要尽孝道。高素之在内侍客气地请他们离开后,没跟魏王、晋王那样坚守,而是一扭身就走了。

这落在高望之、高慕之眼中,就是个把柄,他们等待着泰始帝病体好转后告上一状。

王府中,王映霜见高素之回来,疑道:“大王不曾见着圣人吗?”

高素之摇头说:“不曾。”她眼眸闪了闪,太医署早就被皇后控制了,想要知道泰始帝真正的病情也不难。

王映霜沉思片刻,扬眉一笑道:“大王从此刻开始在府中为圣人祈福吧。”

高素之“嗯”一声,心中一片了然。她不仅要祈福,还要在泰始帝即将痊愈的时候装病——病因她也想好了,是将泰始帝的病气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心替君父分担呢。

依照她对朝臣的了解,泰始帝一病,他们又会建议立东宫了。不管那些臣子是不是真心替她着想,在泰始帝生病这种危险关头提起,总不是什么好事。为了打消自己觊觎君权的嫌疑,装病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她隔三差五病一场,泰始帝也该习惯了不是。

几日后,在太医的努力下,泰始帝的精神面貌好转许多,已经能够起身批阅文书了。他一见到朝臣催促着立太子的文书就大发雷霆,等到朝会的时候,听臣子们提到“东宫”,更是暴跳如雷,咆哮道:“朕还没死呢,诸公就这么急着向诸王投诚吗?”

这句话将朝臣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了一地。可泰始帝内心积蓄着躁火,觉得怒斥一顿还不够,冷冷地笑了一声后,将那梗着脖子说东宫如何重要的臣子拉出去打了二十杖,又让人在日光下暴晒,直到奄奄一息。

发作完之后,泰始帝又假惺惺地问:“朕有四儿长成,不知诸卿对他们看法如何?”说是四儿,楚王早就就藩,根本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比较的只有尚在长安的三王。

殿中一片死寂,诸臣耳旁仿佛回荡着同僚尖利的惨叫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位儒臣上禀道:“齐王既嫡又长,又有功数在身,为诸王中最善。”

泰始帝不置可否。

元尚同不发言,可给自己的党羽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人道:“齐王昔日有疯症在身,行事狂悖,臣恐其病日后发作。”

魏王的党羽见朝堂上议论纷纷,也不甘落后:“魏王是中宫嫡出,是陛下爱子,孝心有加。”

一个“孝”字挑起了话题,殿中安静片刻,另一人站出来,道:“臣听闻陛下病时,晋王、魏王时时入宫,欲为君父侍汤药,可齐王却在王府之中玩乐,刻薄寡情,有违孝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且如此,人焉得不如禽兽耶?”说话的臣子说得义愤填膺,大义凛然。

泰始帝脸色一沉,也怫然不悦。他不想见逐渐长成的诸子,可不能忍受他们对自己不关心。他阴着脸,在朝臣的争执中拂袖而去,等到宰臣们商议时,才甩出一个惊雷——要剥夺诸王的职差,就算只是个挂着的虚衔也不能有,尤其是禁卫大将军衔。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只保留了王爵以及遥领的封地都督号。

在回内宫后,泰始帝觑了眼伺候自己很多年的杜泽,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得疑惑道:“何事?”

杜泽犹豫片刻,说:“奴婢不愿见大家与齐王离心。”

泰始帝冷声道:“提那不孝子做什么?”

杜泽看着泰始帝,叹息道:“奴婢听说齐王病了,府医束手无策,皇后殿下请了太医署的院正过去。”

泰始帝一挑眉,当然能听明白杜泽的言外之意。他随口道:“将太医招来。”

太医一见到泰始帝,便立马跪下去行礼,听泰始帝一问,才面露惊色。他说齐王的病症后,带上几分犹豫的神色,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泰始帝不耐他的吞吞吐吐,冷冷地斥责几声。太医吓了一跳,忙伏身叩首说:“臣罪该万死!”

泰始帝缓缓道:“齐王怎么了?”难不成命不久矣了?

太医慌乱说:“齐王病症与陛下相类,她在府中为陛下祈福,愿意以身替陛下受过。臣无能,下针下药不能立竿见影。”

泰始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一默,朝着太医道:“一群废物。”片刻后又说,“务必要治好齐王!”

原以为高素之是三子里最不孝的那个,泰始帝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可一路发展下来,发现是个误会。晋王、魏王频繁入宫,恐怕是为了储君之位,倒是齐王,才是一心为他分忧的。泰始帝的心绪左右摇摆,自己脑补了许多。挥退御医后,立马又让内侍去政事堂传话,保留齐王左羽林军大将军这一虚衔,算是对病中高素之的一种安抚。

齐王府中,灯火荧荧。

高素之得知泰始帝削减诸王职差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疑心病发作了。可等发现自己的大将军职衔还能保留,面上顿时多了几分意外之色。

她本来躺在凉席上,见王映霜走来时,一骨碌起身,盘膝坐着,说:“虽然是遥领的,可至少名义上有上下级的领导关系,在关键的时候,这大将军头衔还是很有用。”像王府、东宫属官啊,也不会被诸王、东宫控制,但因为名义上那层关系,天然是一个阵营。

“高望之、高慕之怕是气得不轻。”高素之又乐道,兄弟倒霉她开心。他们还那么殷勤地去宫里,可在泰始帝眼中呢,简直是狼子野心的代表,这马屁直接拍到马蹄上了。

王映霜觑着高素之那张灿烂的笑脸,眉眼间也浮上了几分笑。

“接下来的几日,在府中养病的我,能一直陪着你了。”高素之话锋倏地一转,她支起上身,伸手圈住王映霜的腰,仰起头来看她。

“难道没称病的时候,我们就没呆一起吗?”王映霜打趣道,也没见她家大王多殷勤去上值呢。分开也只是很短暂的。

“那不一样。”高素之摇头,没有职差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她现在身心都是清静的,无案牍劳形,无琐事牵心,等着她的王妃来填满呢。

王映霜背灯而立,神色藏在暗影里,显得朦胧不真切。高素之抱着她的腰,始终觉得不满足。她松开王映霜,朝着清凉榻里头缩了缩,眼神中满是雀跃和期待。

王映霜睨了她一眼,也上了榻,她笑盈盈道:“大王这会儿不嫌热了?”

高素之理直气壮:“心静自然凉。”

王映霜“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她抬起手点在高素之的心口,慢慢的,改成手掌下压,她感受着高素之扑通扑通的心跳,明知故问:“那大王现在心静了?”

她那可怜巴巴的心都要跃出胸腔了,绯色攀满耳廓,慢慢地又爬上了整张脸,高素之一把抓住王映霜的手腕,将她朝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咬着她的耳垂问:“那娘子要一直待在清凉界中吗?”

王映霜眉梢微动,垂着眼轻声道:“我要说是,大王会换间——”厢房两个字还没说出,唇就被高素之轻轻地咬着了。

高素之揽着王映霜翻了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揽住她的腰,等到缠绵的一吻分开,高素之才笑道:“我觉得娘子不想。”

第75章

华镫膏烛,圆月玲珑。

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将夜的静谧打破。

王映霜的神思只游离了刹那,便被高素之的轻吻给带回了。她趴伏在高素之的身上,凝眸注视着她,眼中如秋水潋滟,微微地荡漾开。

单薄的纱衣阻隔不了热源,高素之贴着她腰间肌肤的掌心,像是火一般灼烧着,渐渐地蹿向了四肢百骸。唇齿交缠,呼吸凌乱而急促,王映霜抓着高素之的短袖衣,微微地扬起如玉般的脖颈。

高素之目不转睛地望着王映霜,将她往怀中压了压。心中燃烧的火焰越发旺盛,怦怦跳动的心脏诉说着一种莽撞的躁动。她凑近王映霜的唇,又轻轻地啄着,慢慢的,向下游移,贴着脖颈滑到了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过去唇齿缠绵的次数多了,可高素之从来没有越界。此刻的她在王映霜锁骨处舔了舔,感知到怀中的身躯在颤抖,才抬起一双眸光迷离的眼,直勾勾看着王映霜,像是无声地询问。

王映霜面色赤红,她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怕一开口泻出的就是一道呻。吟。身体的异样比过去强烈陌生,她不安地揪着高素之的衣衫,身躯小幅度地扭动着。

高素之眨了眨眼,将王映霜往上托了托,试探性地朝着王映霜的衣中探去。手掌与肌肤之间没有那层单薄的布料阻隔,越发奇妙。王映霜没有拒绝,只是发出一道夹杂着满足的叹息,随即松开高素之那被扯得皱巴巴的衣物,埋首在她的肩窝,照着她的肩头轻轻地咬了一口。

两个都是面红耳赤的,那种心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的感觉的愈发强烈,远胜之前所体验的。再单薄的衣衫在这会儿都有些碍事了,高素之额上出现细密的汗,她的眼神清亮,始终观察着王映霜的神色,心想着一旦有什么不妥当就及时刹住。

唇齿在攀着雪峰,手掌悄悄地向着下方滑去了,去山谷间的溪涧处探幽。上辈子那样的社会,在各方讯息的轰炸下,哪有什么纯净的白纸,只不过理论跟实践依旧是有些距离的,只能听着王映霜的轻哼声,慢慢地去寻找要领。

在跟齐王成亲前,王映霜家中的长辈也跟她说了人伦之事,说得含糊,后面只扔给她一些图册。王映霜翻都没翻就直接一把火烧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可比起高素之,还是要差些。像是一叶在无边无垠大海中的小舟,只能任由风浪掌控。神思昏沉,那种陌生的却又极致的爽快如大浪当头打来,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唇中泻出了轻喘声。

高素之眼眸清亮,她的右手被王映霜夹在腿间,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数息后,她又十分主动地去咬王映霜的唇,带着她一起嬉戏。在王映霜的身体逐渐放松后,她的右手开始动作,轻轻地揉着。

王映霜的呼吸越发急促凌乱,她咬在高素之肩上,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想要推拒那让人失控的快感,但又不自觉地抬起腰主动地凑向高素之的手指。

高素之的动作稍稍一停,她凝视王映霜片刻,往下一钻,推起了王映霜的双腿,还没等王映霜回神过来,便低头亲了上去。

克制的低吟在那画面的刺激下变成了一道尖叫,理智的弦“啪”一声断裂。

不用上朝,当然有足够的理由贪欢。在大半夜被高素之抱入浴桶中的时候,王映霜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任由高素之在那嘟囔什么“鸳鸯浴”。等再度醒转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王映霜揉着惺忪的眼,稍一动弹,就觉得身体的某些部分透露着强烈的不适。她一转头就看见了还在睡梦中的高素之,捶了捶她,硬是将她从好梦中拉拽了出来。

“人一多,屋子中就热呢,大王还是回秋水园中去睡吧。”王映霜气道。

高素之“啊”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受王映霜待见了。她可怜巴巴地凝视着王映霜,软声道:“娘子。”

王映霜轻哼,撇过头去不理她。

高素之忙将人捞到怀中,软声说尽好话。

两个人依偎在榻上,也不嫌天热,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才伸着懒腰起身。

在工部的职差被摘了后,高素之是连那偶尔走个过场的“当值”也不用去了。她一点都不着急,反正工部不少匠人,甚至连一些职事官,都在钻研那本“图说”呢。宇文神阔想要坐稳宰相这位,要么靠过去那般的军功,要么靠工部拿出讨泰始帝欢喜的东西来,这一权衡,显然是后者更安全,好处更多。就算没有站队,只说自己忠心耿耿,宇文神阔也远离了晋王的勋贵党羽,跟高素之走得近了。

至于司农卿裴隐,那也是盼着高素之不停地拿出粮种来。而户部尚书李玄度,他是忠于泰始帝的,没有党派。但齐王不仅能给户部省钱,甚至还能给户部挣钱,他对齐王,自然是无形之中高看了眼。瞧这回齐王“病”了,过去跟齐王没往来的李玄度,都派人送了帖子来。

朝臣们的“关心”只能是走个形式,毕竟泰始帝忌讳这点。但宗亲们就不一样了,有“亲”在,关怀是必须的。高素之巴不得所有人都跟那些进退有礼的朝臣一样呢,可偏偏晋王、魏王要表现自己的“兄弟友爱”,高素之不得不出面与他们虚与委蛇。后面实在是烦了,高素之假装吐血,让府医给个需要清静的诊断来。

魏王府中。

高望之的心情很是不好,他又想起崔药师曾经说过的“中毒”言论来。他非常希望是毒发了,可高素之病归病,始终没有踏入棺材的迹象啊。

“你从皇后宫中打听到的消息都是错的。”高望之抱怨说,如果一件是错的,那其他的呢?皇后宫里的宫人说的事情有几样是可靠的?“皇后是支持高素之的。”这句话说来,他的怨气十足。

“可我家并没有听到消息。”崔药师皱眉说。他家的权势可以说有一半是来自皇后,皇后如果倾向齐王,那崔家也该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吗?

“舅父与皇后关系好吗?”高望之不咸不淡道,他看着崔药师,冷哼一声道,“从安平过来的人都在帮高素之!”

崔闳让他不要在意崔阊、崔闼两个不成器的,说他们没本事。可看乐善学宫,被崔阊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重要的不是崔闼,还有他的人脉!他当初走南闯北,结识豪杰富商,其中一些人都介绍给了高满,让高满赚得盆满钵满的,甚至还有闲钱给圣人建造道观法坛!

如果当初崔闳没有拦住他,他会去招揽这两位舅父,而不是让他们被高素之拉拢!崔闳是不是妒忌他们的才能?!这个念头骤然复现,高望之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对崔闳的不满也转到了崔药师身上。

崔药师被高望之狠辣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努了努唇,讷讷道:“他们都不在朝。”

高望之死死地盯着崔药师:“乐善学宫中只有匠人、妇人以及幼童,那自然是不值得我们在意。可有进京赶考的士人因为囊中羞涩,也在乐善学宫寄食!其中甚至有进士及第的!”

在乐善学宫成规模前,他们都在道观、寺庙中读书。高望之非常想要拉拢这些学子,可有人愿意接受他的供养,而更多的有才之士则是一身傲骨,不肯接受来自魏王府的钱财。倒是学宫——他们只要通过考核,并愿意抽出一点时间教小孩读书写字就能获得食宿报酬。他们觉得这样维持了尊严,更不愿意收钱了。

谁能想到乐善学宫会如此发展?高望之嫉妒的眼睛发红,曾想趁着高素之外出,将乐善学宫收为己有,可没料到皇后、平阳她们会出来阻拦。

“那……大王也建一个学宫?”崔药师小心翼翼道。

“哪来的钱?”高望之恨声道,他王府中的收入都用来结交臣僚,兴土木供自己挥霍了。那乐善学宫哪处不要钱的?食宿是钱,置办衣物是钱,开惠民药局是钱,请讲师是钱,供匠人试验各种技术也要钱——那些匠人最后制作出来的东西能够回收多少?高望之不知道乐善学宫有多少收益,他看着那些免费提供的东西,认为开学宫做慈善就是一种赔本买卖!

“齐王府怕是也没这么多钱,都是平阳贴的吧。”高望之寒声道,他的眼神中掠过一抹贪婪,十分渴望从高满手中分一杯羹。可偏偏圣人和皇后都十分宠爱平阳,给了她帝女的待遇。平阳也是识趣,在全朝堂都在反对圣人兴造道观的时候,她主动地给圣人了百万钱,越发能得圣心。

“重点还是高素之。”高望之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他盯着崔药师问,“你家夫人那处可有什么消息?”

崔药师讪笑道:“她已经回王家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高望之厉声问道。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崔药师腹诽一句,他没有发作,只朝着高望之说:“半月有余吧。”

高望之又问:“怎么不将她接回来?”

崔药师眼神一沉,怒声道:“王氏女善妒不容人,我为什么要低头?”只是一个外室而已,他不知道王清霜在介意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荒唐!”高望之瞪着崔药师,呵斥道,“她是右相的女儿!”

崔药师也烦了起来:“难道我阿耶不是宰相吗?”他家内事与魏王有什么关系?

第76章

王映霜向来不爱外出应酬,高素之在府上装病,那她理所当然地留在王府中“照顾”高素之了。

王清霜和崔药师的事情,两家都知道不好声张,将消息压了下去。王映霜没回王家,消息也没那样灵通,等到她从同母幼弟王涧那听说后,已经是王清霜回王家住了大半月时了。

她大惊失色,赶忙命人备了马车回家一趟。长姐倒是没什么情绪,父亲王珩一如既往地沉默,倒是母亲卢玉柏因王清霜的事情暗暗垂泪。感知着家中的氛围,王映霜的心情也很是沉重,唯一庆幸的是王泓那厮没在家,要不然他一定会拿出“长兄”的架势,千方百计夸崔药师,劝长姐回崔家去。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映霜眉头微微蹙起。

王清霜垂着眼睫不说话,倒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露出一副愤怒的神色,只是碍于王清霜不开口,便忍下了那股恶气。

王映霜也不急着催促,定定地凝视着王清霜。

王清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想王映霜卷进来,毕竟崔家是皇后的母族,跟齐王府有点关系。朝着一侧的婢女瞥了一眼,那婢女立马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原委说来了。那愤怒的语气,恨不得将人给千刀万剐了。

原来是崔药师朝三暮四,有着男人的通病。两年下来,府上妾室也纳了,外头还养着几个。王清霜本想来个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崔药师和她颇为宠爱的外室想谋“主母”之位,想要悄悄地害死王清霜。

“想来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吧。”王清霜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世族重家法,就算她真的死了,崔药师也没有办法让他的外室成为嫡妻。他因为圣人眷顾,得封博陵侯,他敢冒着除爵的危险做这样的事吗?这男人只会爱自己。

“就算是戏言那也该死!”王映霜气得浑身发颤,她很少有恼怒的时刻,如今听了王清霜的事情,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她霍然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猛地扭向了王清霜,问,“阿姐,你是如何想的?要和离吗?”

王清霜眼中露出一抹茫然的神色,她垂着眼睫说:“分分合合,离不开父母之命。”

“父亲那边我去说。”王映霜语气中掺杂着怒火,她凝视着王清霜,又说,“你跟崔药师感情如何不重要,总之先分开。要是实在放不下,那也忍耐一阵,到时候捉来给姐姐你做玩物!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跟这种渣滓没有半点纠葛。”

这石破天惊的话语让王清霜咋舌不已,她抬头看着怒火填膺的妹妹哑然失笑。

王映霜不是口中说说的,从王清霜屋中出来,就去书房找王珩。她气势汹汹的,见了王珩后就问:“阿姐的事情,阿耶准备一直拖着吗?”

王珩眉头紧皱,道:“你怎么管这些事情?”

王映霜被他一句话逗笑了,她道:“阿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如何管不得?”她并不畏惧王珩的冷脸,父亲那如高山般的伟岸早不知道在何时崩塌了。她问,“阿姐难道不得自由吗?”

“两家结婚姻之好,岂是能够说了就了的?”王珩道。

“我怕阿姐在那地方待下去就没命了。”王映霜没好气道,“崔药师可没有善待阿姐的打算,算什么好?”

“哪有这么严重?”王珩不以为然。

王映霜就知道,这男人只会跟男人共情。她冷冷一笑,没准备在这方面劝,一抬手示意书房中伺候的人都出去。等到房中只剩下她和王珩,王映霜才说:“阿耶难道不知道齐国公崔闳是支持魏王府的?”

王珩盯着王映霜,缓缓道:“齐王与魏王是一母所出的兄弟。”

龙椅就一张,就算同母所出又怎么样?除非魏王对皇位没兴趣,可现在的架势,魏王可不像是没兴致的模样。王映霜不理会这套言辞,冷笑道:“魏王的党羽迫害我家大王多少回了?他眼中可没半点兄弟情义在。”她仰头看着王珩,又说,“阿耶是否想着跟崔家交好,好给我王家留一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