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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珩的确有这样的打算,要保持门楣不堕,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婚姻网结成了盘根错节的势力,不会让“毫无完卵”的情况出现。他见王映霜已经将事情捅开,索性直言道:“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哪个才是赢家?”

王映霜也没太多失望,王珩的举措是一种保家业的选择,对家族利益而言没什么好指摘的,但她的心中,还是会替长姐以及像长姐这般的存在叫屈。她淡淡道:“我只知道大王容不下首鼠两端的行径。”她盯着王珩,意味深长道,“阿耶难道没发现,大王任用的人中,几乎无我王氏子弟吗?”

母族、妻族历来是最强悍的助力,但王家人可没有在齐王跟前露过脸。一来是王氏子弟多倨傲,跟众多世家子一样,不愿意与匠人为伍,将其视为轻贱事;二来,王映霜也刻意不提提拔王家子弟的事,有意地贬抑他们。

看着沉默的王珩,王映霜又道:“现在是斩断那些关系的好时机。若是阿耶不肯同意,那我少不得要进宫一趟,请皇后殿下做主了。”

都提到“做主”了,显然意味着皇后不会倾向崔家。王珩还没彻底老糊涂,顿时听明白了王映霜的言外之意,皇后支持的是齐王,跟崔闳并不是一条心。他的眉头皱起又舒展开,良久才道:“你就这么信任齐王能成大事?”

王映霜轻飘飘地瞥了王珩一眼,轻笑道:“我不信齐王能信谁呢?”谁会想要当败寇?王映霜知道王珩心中还存在着点犹豫,又道:“阿耶欲保血脉,在外的大兄还不够吗?他曾经可是魏王的幕僚呢。”带着点魏王府的色彩,远在州县,对朝政没有半点影响,哪一方都能够容他。当然指望他光耀门楣是不可能的了。

亲人之间的感情没办法说服王珩,但政治利益可以,她们这样的家族就是一张无形的血口,处处透露着残酷。王映霜不再是以女儿的身份跟王珩对话,而是齐王妃,代表着整个齐王府,“胁迫”王珩做出选择。

恰好几日后,崔药师被迫来王家负荆请罪,想要将王清霜接回府中。王珩没让崔药师见到王清霜,而是提了两家和离的事。崔家那边因为魏王,有心拉拢王家,哪里肯松口?这拉拉扯扯几日,几乎闹得尽人皆知了。

就算是“和离”,名声也是不利于女儿家的。好在王映霜回府和高素之商议一阵后,两人有了准备,当天就命人在各处酒楼说书,讲某三郎如何贪花好色、如何想谋害妻子,这艺术加工的故事肯定要夸张许多,听书的痛斥那败类。等王家、崔家的事一暴露出来,有心人就联想到那个酒楼里的故事了,直接把崔药师代入“三郎”这一人人喊打的角色,到处都是骂他的声音。

切合的只有部分事,余下的都是杜撰。就算知道不是崔药师,可整个崔家都觉得没脸。崔药师本人自然是气得不轻,当场发作,用金钱买通说书人不许他继续讲。他堵住的只是一个人的嘴,谁知道接下来所有酒楼茶馆中的说书人都不再讲述了,在别人问起来时候也语焉不详,心虚气短。

崔药师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苍天开眼。

但崔闳知情后,朝着崔药师破口大骂,还以为是他花了大价钱去堵住别人的嘴。

崔药师看到的只有眼前的安静,但崔闳知道,“堵塞”之后会有巨大的风暴在酝酿。果然,没多久,停滞的“水流”又化作奔腾的洪水撞开闸口,轰然倾泻而下。到处都在议论崔家以势压人,而御史们呢,闻风上奏,崔闳简直是百口莫辩。

这事儿当然是高素之在运作。

有的人被崔药师收买不许说,而余下人噤声都是她的意思。

禁言之后可不是一片安详,而是默默蓄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弹。

至于不实,那又怎么样?她往崔药师、崔闳身上泼点脏水怎么了?那就是他们该受的!

狼狈的崔家父子哪能忍气吞声?一面应对御史的弹劾,一面暗中查探说书人留下来的线索,最后发现一切指向了王家!

崔药师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家门不幸!怎么就娶了那么个祸害?明明不是我做的!阿耶,这事儿一定要抖出去,是王家故意害我!”

崔闳看着崔药师狰狞的脸色,以及那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脑子,顿时怒从心中起,抄起砚台就朝着崔药师的脑袋上砸去,他咆哮道:“在大庭广众下对说书人威逼利诱的人是你!现在都同情王家,谁会信你的说辞?家门不幸,我看你才是败坏我崔家名望的孽种!这一切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

崔药师没想到崔闳会动手,在毫无防备下,被砚台砸得头破血流,没一会儿就晕倒在地。崔家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齐王府中。

高素之听到崔家的消息,心中有些小遗憾。怎么就没被砸死了呢?旋即,她又幸灾乐祸道:“我看接下来,崔家也能消停一阵了吧?”她这舅父太狭隘,偏心眼,怎么就打定主意跟她杠上了呢?高望之有什么好的?“可能这就是臭味相投吧。”高素之又兀自感慨道。

“这事对皇后会有影响吗?”王映霜询问道,崔闳毕竟是皇后的兄长。

“崔家在朝的又不是崔闳一支。”高素之蹙了蹙眉,又笑道,“皇后的意思是,到时候留下一条命就够了。”至于崔家,不可能因为崔闳那一支的败落就完全消亡的。

第77章

崔、王两家失败的婚姻,闹得沸沸扬扬,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王珩担忧王清霜遭到一些言辞的攻击,心中惴惴不安。不过等看到矛头都朝着崔药师去了,由崔药师承担了所有的恶处,他自然而然地松了一口气。至于添油加醋的长安流言对崔药师造成的伤害,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但事情的发展隐约有些不对劲,在几度遭到了崔闳的白眼和讽刺时候,王珩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闷起来。如今只是儿女亲家做不成了,有必要如此么?朝中弹劾崔家的御史又不是他撺掇的,说到底是崔家对不起他们王家。但在“堵民之口”扬起的风波久久不息后,王珩忽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崔闳不会以为都是他做的吧?

王珩心中也有些不放心,派人悄悄去打听消息,没多久,仆从就带来了说书人的话,道:“那人叫郎主放心,事情一定会办妥帖,不会连累到大娘子的名声。”

王珩眼皮子一跳。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除了催促崔家和离外,可什么都没有做啊!他深感冤枉,思绪一转,就知道这事儿跟齐王府脱不开干系,齐王和他那好女儿在算计他,非要他跟崔闳或者说魏王府势不两立!想明白这一点的王珩内心深处愤懑不已,但也知道除了默认也没有其他途径可走。

魏王府中。

看到崔药师和王清霜和离,高望之万分失望。他府上的幕僚王泓被贬谪出京,而后崔家与王家的婚姻断了,那他更没有办法拉拢在朝中八面玲珑的王家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这个打算,准备借着崔药师的婚姻再次张开大网。

可流言纷纷不止息,崔药师彻底成了人渣败类的象征,只要是话本里有恶人出现的,长安的看客都能往崔药师身上套。就算是朝臣们知道很多都是污蔑,可哪有谁敢将家中女儿嫁给崔药师?高望之的这一算盘也跟着落空。

日望月来,韶光似箭。

那炎炎的、烘烤着大地的烈日逐渐消退,凉爽的秋风吹起渭水波澜,吹到了长安。

高素之的“病”,在太医署的妙手回春的医术下,已经痊愈了。她去了宫中一趟,拜谢泰始帝,将功劳放到泰始帝赐下的“金丹”上,讨得泰始帝的欢心,随即又收获了一盒没什么用处的金丹。

她还记得自己接了替泰始帝炼丹药的差使,没等泰始帝主动问,她就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金丹外药事,并以前代仙人炼制金丹耗时久为由,又把事情往后推延了一阵。

泰始帝凝视着侃侃而谈的高素之,听她说这些言辞都是神仙所授的时候,眉头挑了挑,不置可否。等到高素之离开皇宫后,他才漫不经心地问道:“齐王在府上读什么书?”

内侍欲言又止。

泰始帝其实也没想要有答案,他恍惚想起最初的那几年,在博士教导下的齐王,所修的都是十三经,而后因为疯病无心向学。如今倒是恢复了,可也没提继续读书的事情,连府上的亲王傅都是挂名,也就是根本没人教齐王读书。那番言论,以她的学识恐怕说不出来。

魏王、晋王在两馆中读书,跟学士多有牵涉。如果高素之也去弘文、崇文二馆——泰始帝念头乍起,很快就又将它按了下去。高素之这两年声名鹊起,再放入二馆中与文臣走得太近,恐怕不好。

离宫的高素之心情不错,只要泰始帝没催促她拿出金丹就好。

炉子里炼制的哪里是金丹啊,都是她的心头宝,怎么可以示人?

至于跟泰始帝说的那番话,以高素之的学识的确讲不出来,可没关系,她有个博览群书、涉猎甚广的王妃啊!

秋日丰收之季,朝堂内外的氛围还算是好。泰始帝虽然在上朝事上有所懈怠,可也没到十天半月不露脸的程度。

他对丹药兴趣甚多,也没忘记了问秋日的收成,毕竟这是给他名声贴金的事,他想做的还是名垂千古的明君。土豆、红薯之类的食物,在一开始因为产量的问题,没能向着大齐境内推开,可经过一年时间的酝酿、培育,粮种已经在关中地带传开,并且向着外地蔓延。

“说起来,等下回藩属国来朝贡的时候,他们的人也该从商人的手里拿到红薯、土豆了吧?”高素之朝着王映霜眨了眨眼,说道。

年初就是靠着那些使臣对新奇粮食的陌生,许下了“空头支票”,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回国去。只要有商道在,什么东西都能流通。玻璃的技术她能握在手中,因为一开始就是少部分人知道,但粮食不行,它的种植方式最好所有人都明白。

王映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她全神贯注地浏览那从图说上截留下来的火。器制造方法。

前几日,跟高素之以游玩为理由,悄悄出长安城一趟,到了崔闼一行人炼制丹药的山中,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吓了她一跳,那等威能和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有这样东西在手,他们的人怎么能不所向披靡?

“娘子?”高素之朝着王映霜道,她的手一遮纸面,就被王映霜拿起扇子给拨开了。她哪会不知道王映霜嫌她碍事,唉声叹气一阵,高素之可怜兮兮道,“我难道就不如一页书吗?”这都看了无数次了,废寝忘食的,哪能成啊!

王映霜听了高素之的抱怨,才扭头看她,慢条斯理道:“我只是觉得神奇。”

以前的袖箭呢,有点意思,但跟纸上记载的那种名为“火铳”的东西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她的眼睛的确有些昏花了,谨慎妥帖地将东西收起来后,她才凝眸注视着高素之,“大王有什么事想说吗?”

高素之幽怨地瞪了王映霜一眼:“难道没事就不能想你嘛。”等到王映霜迈着步子走到跟前,高素之毫不犹豫地张开手臂,将王映霜往怀中一抱。

“可我们不是日日夜夜见面吗?”王映霜道。

高素之轻哼一声,说:“那我不管,还是想。”

长安宁静,王府之中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清宁。

但是这份清静,被边关传来的消息给打破了。突厥集结数万兵马,又南下来劫掠了。这次兵锋锐利,连克数座城,俨然是要报泰始二十年的仇。在占据大齐边境城池后,突厥可汗又派遣使者通话,请娶大齐的公主。这都一个巴掌扇到了脸上,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泰始帝得知消息后大怒,恨不得亲征踏平突厥。但到底怎么处置,还得看朝堂上的议论。正如高素之之前猜测的那样,朝上分成主和和主战两派。

主和的自然是士族,他们引经据典,说劳民伤财事,其实也有很大的私心。在勋贵们军功大张的时候,世族在朝中的权势利益会遭到压制。至于勋贵呢,自然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了。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将土豆、红薯以及棉衣等物拿出来大说特说,那架势仿佛跟齐王府站在一条船上。

“若要和亲,诸卿以为谁去合适呢?”泰始帝不置可否,只是很冷淡地甩下一句话。

朝臣们静默片刻,露出迟疑之色。襄阳公主还太小,至于平阳、舞阳两位倒是年纪合适了。但平阳公主是吴王的独女,是圣人的钱袋子,恐怕圣人不会同意。而舞阳呢,是元贵妃所出,乃晋王同母妹,晋王派系都是勋贵,都是主战派,这一旦开口,可能将人得罪得死死的。

许久后,才有人小声道:“前朝以宗室女为公主,和亲四蛮,不如效仿之。”

话一出,清河王、京兆尹高威声就死死地瞪视讲话的人了,他是宗室中的长者,又与勋贵走得近,对馊主意极为不满。他压着怒气道:“突厥形同鸟兽,不懂我华夏之俗,其人狼子野心,就算和亲也不能尽服。看当初的匈奴便可知,他们不会安心做汉家婿!臣以为,战才是首选!”

高威声一出声,元尚同一众纷纷应和,说起打仗还是他们这些勋贵的专长。

朝堂上接连商议数日,都不曾有结果。

魏国公宇文神阔也是马上出身的,他在私底下拜见泰始帝,一来提马蹄铁的事情,二来提武器的事情,在得到了齐王那薅来的技术后,兵器、铠甲都比以前好了许多。泰始帝本就是主战派,听了宇文神阔的话,立马决定与突厥开战。

次日便下诏以赵国公、右龙武卫大将军慕容是为关内道、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兵马去打突厥!要彻底将他们从大齐境内驱逐。

勋贵们喜出望外,虽然慕容绍没有直接支持晋王,但与他同行的都是勋贵出身的,其中有不少晋王党羽。可惜这快乐没维持多久,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泰始帝不知道得了谁的怂恿,竟然在慕容绍离开不到三天后,授一人为监军使,与大军同行!监军使是天子使节,这代表着在外的将领将会受到很大的钳制!

齐王府中。

高素之神色微微变化,监军使李复然是弘文馆大学士,纯粹的侍奉泰始帝的弄笔文臣,最重要的是,他是高望之的暗棋,跟郑谋道一样都是毒瘤。

“置监军使恐怕是高望之在暗中鼓动,契合了圣人的心意,毕竟对领兵在外将领,圣人都有所提防。”高素之神色冷峻,她朝着王映霜道,“这次讨突厥恐怕不会顺利,我得与高满商议!”

最容易的动手的是粮草和药物,如果那人有意截断战线,陷害慕容绍导致战事失利,那就不妙了。她得设法稳住大军的补给线,至于战略战术上的“夺”,只能看慕容绍自己!

第78章

平阳公主府中。

高满眉头微微蹙起,心情始终藏着一团忧虑。自突厥来袭,她便日夜难眠,唯恐圣人选择了和亲。可现在圣人主张与突厥战到底,她同样也满怀不安。因为慕容绍率领人马离京的时候,慕容观也跟着离开了。

她知道广袤的疆场才是慕容观驰骋的天地,可刀剑无眼,古来征战能有几人回?忧心太重,连去长兴园或者乐善学宫时,她都意兴阑珊的,蹙起的眉头中尽是沉重的愁思。等到拜访齐王府的时候,她也只是强作欢笑。

“吉人自有天相,慕容将军不会有事的。”王映霜温声安慰高满。

高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仰起头看高素之,道:“阿兄送我的望远镜,我借给阿观一用了。”在疆场中,信息极其重要。那望远镜也是神奇,能看得十分远。若是瞭望台上的士兵或者斥候的手中拥有它,必定能占有先机。“我在长安城中,留着它没有用。”

高素之笑道:“都给你了,如何处置是你的事情。”她本来就是想将望远镜送到慕容观的手中,只是不好直接接触她,便迂回了些。顿了顿,她又问高满,“那毒。药烟球的方子你告诉她了吗?”高素之这边已经着手研究火。药、火铳,但有的东西是她的底牌,没法在现在拿出去来,只告诉高满两三种近乎火攻的方子。如今的军中有监军使在,她更不能暴露太多。

“给了。”听了高素之的问话,高满的精神振奋了些,她没见过那些东西的威力。但慕容观在长安的时候,跟她说了当初千光寺的事情,有此做倚仗,胜算自然要高些。

“厂中还制造了一批望远镜,到时候得由你的商队将它们送到慕容将军他们的手中。”高素之又说。玻璃厂开设,可不仅仅是为了卖玻璃器皿的,放大镜、望远镜、试管等都要提上日程。在疆场上的人可用,日后沈家的船队组起来在海上航行也能用。“除此之外,还要准备足够的粮草、药物甚至是御寒的棉衣。”高素之眼神微凝,又说道。

高满的商业王国涉及方方面面,米粮的生意她也在做,也唯有她能够收到粮草。高望之埋在军中的暗子,不会直接不送或者销毁粮草的,他们只需要一个延误,再寻找点合适的理由就够了。可能后勤监管粮草的官员会被问罪,但用他们来换慕容家的败落也是值得的。

“我明白了。”高满神色沉重,她从高素之慎重的语调中,听出一丝丝危险的味道,顿时知晓这次战事不简单,可能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舞台。要真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延误大军,那也太丧心病狂了。高满内心深处有些恼怒,可也有着深深的无奈。

高素之跟高满筹谋一阵,才稍稍地放了点心。

慕容绍一行人急行军,可边境与突厥的战况屡屡传来,那兴兵报复的突厥兵马已经越过了受降城,直指关内道。除此之外,连东胡契丹也蠢蠢欲动。战报入京,朝中人心惶惶的,主张和平的朝官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试图让泰始帝同意用和亲来换和平。

泰始帝哪个朝臣都没搭理,在妖道张元真、赵德充的怂恿下,开坛祭天,并且下令铸造九鼎,以张大齐之功。尽管宰臣接二连三上书劝说,泰始帝也没改变主意,始终一意孤行。

齐王府中。

高素之十分关注朝中的事,听说崔闳一行人还在坚持答应突厥的要求换取和平,顿时冷冷一笑。那突厥可汗狮子大开口,除了和亲外,还要大齐归还过去战败依附的河西降户,割让单于都护府,并且赠粮种、棉花、丝绸、农具以及铁器等,这不就是割地赔款吗?崔闳为了削减勋贵的势力,也当真是连点脸面都不要了。

“只要有胜机,那些人的声音会被压下去的。”王映霜拧眉道,边关的事情她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慕容观她们自己了。倒是近——沉思片刻,她凝望着高素之,“圣人着急炫耀武功,不允许朝臣反驳,甚至不惜为此杖杀大臣——”

高素之道:“可能丹药嗑多了,快疯了。”只有她跟王映霜两个人在,她提起泰始帝没半点客气的。几场病下来,以“金丹”为救命药,身体不垮掉才怪呢。就是这时间拖得忒长,可能真的是嗑丹圣体?

作为被限制权力的亲王,高素之明面上能做的东西不多,朝政起来胡乱插手只会引火上身。近段时间刷系统商城,除了一份《炼钢秘要》外,没什么收获,但到了这时候,那些“天赐”的助力,已经足够她笼络人心了。

炼钢技术在大齐是何其先进?用在武器上,那绝对会碾压之前的“新产物”。但高素之没将它送到工部宇文神阔手中,而是自己的人悄悄地钻研。反正火。药都在捣鼓了,那再冶炼点兵器也不算过分吧。

高素之保持着缄默,可另外两位就不太安分了,尤其是高望之。好在高望之的目标是晋王高慕之,在第一份捷报传回没多久,高望之就暗中发难,当然,是借着张元真、赵德充两位圣人认可的妖道出手的。

那两位妖道突然间上书泰始帝,道炼丹的时候需要龙血。

天子是真龙的象征,可泰始帝如何能够放自己身上的血,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皇子皇女身上着手。他最先想到高素之,这位得天庇护的“儿子”,可两位道人直说“不可”,提高望之,同样是不可。泰始帝耐心地追问,张元真、赵德充这才神神叨叨地表演一番,要前王和今王之后。

前王指得是前朝,而今之王自然是泰始帝,诸皇子皇女中,唯有晋王、舞阳符合要求!泰始帝面色幽沉,他又问:“舞阳如何?”

张元真掐了掐指,又沉声道:“阴气太重。”

这就只能是晋王高慕之了。

在自己和儿子中,泰始帝当然更怜惜自己,一道口谕将王府中不明所以的高慕之请入宫中来,直接让张元真、赵德充二人取血。

高慕之哪想到会是这事情等着他?下意识要挣开按住他的内宦,可在对上泰始帝冷冰冰的神色时候,身躯倏然间一僵。

“圣人要臣的性命吗?只是不知臣罪在何处?”高慕之惶惑不安道。

泰始帝皱了皱眉,道:“谁要你性命了,只是放些血而已,二郎难道不愿意?”

高慕之:“……”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挨刀放血?他怎么心甘情愿?可当真圣人的面,他说不出心里话,只能道,“臣的性命是圣人的,没什么不愿。”

在放了一碗血后,泰始帝一挥手,命太医前来替面色苍白的高慕之包扎伤口,他连解释都懒得,摆了摆手,赐下一些珍宝来安抚莫名又惶恐的高慕之。没等高慕之从殿里出去,得知消息的元贵妃匆匆忙忙忙赶来了。触目惊心的血让她的心中发慌,似是天旋地转一般晕眩。

泰始帝轻飘飘地瞥了眼屈身行礼的元贵妃,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贵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元贵妃哪敢接话?就算在殿中安插眼线,她也不能承认啊。她半句不问高慕之受伤的事,只是道:“妾许久不见二郎,听闻他入宫来了,一时思子心切,请陛下恕罪。”

泰始帝悠悠道:“既然如此,就让二郎在宫中暂住吧。”

高慕之身躯一震,纵然有千万种不甘,也不得不屈服,道:“臣遵旨。”

消息难瞒人,一传出,朝野中也震荡起来。

这谁会想到泰始帝会这样做事啊。

高素之也十分诧异,紧接着便是一种心寒。因为同样的手段,也可以用在她的身上。只要张元真、赵德充还在,那她头顶就悬着一柄长剑。她在苏州的时候,这两人已经针对过她了,不过是楚王高慎之出来顶了锅。

“圣人要取晋王的血,便将他留在宫中。可晋王是已长成的皇子啊。”王映霜仔细思忖,觉得事情没这样简单。

“在宫中栽赃陷害起来也容易。”高素之抿了抿唇,想到了一个罪名——惑乱后宫。再严重点,可以发展为目无君上甚至是预谋造反。一旦高慕之被扣上这些罪名,跟随着慕容绍出行的将领里,属于高慕之亲信的都要被撤职,到时候军中也会出现乱象,战败的可能性更高。而主和派就能占据上风,将勋贵们压死。

高素之能想到的事,同样也是元尚同一行人的忧虑。这时候他们没心情管张元真取血炼药的事,而是要将高慕之从深宫中救出来。可朝臣劝无用,元贵妃劝说也无用,思来想去,元尚同他们将主意打到崔皇后身上,希望皇后与后妃一道给泰始帝施压。而要打动崔皇后,只能从高素之这处着手。

没两天,齐王府中就收到了一封密信。

高素之拆开一看,笑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她先前吩咐沈采真伪造的“高望之手书”,既要害死元养心,也要害死在苏州的“齐王”。元尚同一直压着这事情,不去争取一个公道,原来是等待这个时候吗?是要告诉她“唇亡齿寒”啊。

高素之没再看热闹,乘着车入宫拜见崔皇后。

她将手书递给崔皇后,红着眼睛,惶恐、震惊而又无辜道:“四郎难道想要杀我吗?为什么?”

第79章

在高素之卷入夺嫡之事后,齐王府和魏王府就不可能保持和谐了,再说了,过去齐王对魏王并没有威胁的时候,高望之也会暗中打压齐王,更何况是现在?

就算早料到高望之的底线低,可崔皇后内心深处还是涌上一股失望和深深的疲倦。她越发后悔前事,如果不是跟元贵妃争夺那个“长子”身份,素之以公主的身份活着,还会闹到现在这种局面吗?捏着那封手书的手指在颤抖,良久后,崔皇后才抚了抚眉心,满怀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高素之走上前去替崔皇后捏肩,她的脸上震惊之色收起,抿了抿唇替高望之开脱:“兴许是别人栽赃陷害。”

崔皇后摇头:“这是他的字迹,你不用替他说话。”尚无威胁时候便借机陷害齐王,当知道齐王是夺嫡障碍的时候,高望之岂会不动手?如果高望之品性好些,倒是能走另外一条路,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向着不归路奔驰而去了。像极了她那不择手段的父亲——老国公。犹豫了一会儿,崔皇后低声说,“日后也不用顾忌太多了。”

高素之没接腔,崔皇后的暗示她听明白了,但不能应答。她岔开话题,没再说手书的事,而是道:“慕容将军已经出征,捷报从边关传回,可朝中仍旧有议和的声音。”现在一些朝臣不同意,是突厥那边的要求过分,如果他们退一步,只要粮食、绸缎,恐怕有的人会迫不及待点头。“舅父他竟是赞同和亲的。”

可能是被“和亲”的事情逼迫着,近来适龄的宗室女开始谈婚论嫁。朝臣们起初不敢提,后来胆子大起来,提了平阳和舞阳的名号。

崔闳支持的是高望之,两人的意图相近,这意味着他们脑子中只有和亲一条路。如果真的推动和亲,几年后,突厥再度侵扰边界,求娶公主。到时候还能让哪位公主出嫁?舞阳也是姊妹,今日舍舞阳,那明日是不是也敢舍高神嘉?崔皇后想到了这点,心中更是发寒。她想要保全儿女,可照如今的局面来看,是件难以两全的事。

“只要边境不出问题,那试图用和平换取和亲的人,很难占据上风。”高素之又乐观地说,她话锋再度一转,“听说晋王住在宫中?”

崔皇后神色一凝,她抬眸望着高素之,寒声道:“那妖道以炼丹为由,从晋王身上取血。”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恐怕只有圣人会相信。元贵妃替晋王求情,可没有撼动圣人分毫。圣人为了妖道一言,如此“舍得”,谁知道下一个针对的会是谁。

“圣人之意已定,妖道事我们也不好进言。可晋王留在内宫中终究是不妥当。”高素之抿了抿唇道。她倒不是同情高慕之,这厮就算是鲜血流光了,她也能眼睁睁看着。可前往击退突厥的将领中有高慕之的亲信,临阵换将,不利于边关稳定,她得为大局着想。高慕之要出事,也不能出在这个时候。

崔皇后问:“你觉得该如何?”她与元贵妃不和,对晋王高慕之的事是冷眼旁观的。

高素之慎重道:“儿不希望边关出事。”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依照高望之那德行,不会放过这个能泼脏水的机会。她想了想,又说,“圣人取血之事,阿娘不用多劝。”

崔皇后应了一声。

在高素之离宫之后没多久,她便去拜见泰始帝,提起晋王在内宫之事。朝臣们的进言都是从炼丹事的荒谬上来说的,可崔皇后没有。她并不反对泰始帝服用丹药,只是道晋王一个成年男子留在深宫终究是不好,至于取血,大可遣人去晋王府中进行,没必要让他留在内宫。

泰始帝本就被朝臣闹得心烦意乱,听了崔皇后温和的话,终于松口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的目的就是取血,至于高慕之在不在皇宫中,没那么重要。一道口谕送到高慕之在内宫的住处,告知他可以回到王府去。一时间,元贵妃、高慕之都松了一口气。

可高慕之没住在宫中,高望之就没那么痛快了。他已经联系了宫中低位的妃子,串通他们想要来一场“祸乱宫闱”的戏码,可偏偏在关键的时候,高慕之出宫去了,根本没有和那妃子接触过。高望之的计划落了空。他一打听就知道,是皇后劝说圣人放晋王回到王府中,内心更是恼恨不已。他对付的又不是高素之,皇后为什么要插手?难道他这个亲生儿子连高慕之都比不上了吗?

“大王,晋王那边——”幕僚询问道。

高望之一肚子气,怒气冲冲道:“人都不在皇宫了,又能如何?”他的目的是打压高慕之,顺便将前往镇压突厥的将领换成自己人马,这条路不通,只能够从另外一条路出发。他眼神闪了闪,问,“李复然那边如何说?有信来了吗?”置监军使之事,他就知道圣人会同意,以圣人的疑心,怎么能不提防边将?

幕僚迟疑片刻,摇头说:“未曾有。”

河东道单于都护府,此处是突厥指明要大齐割让之地。在突厥大军南下时,已经占据此处,可随着慕容绍抵达,那失陷的城池逐渐地收回。期间监军使李复然试图与慕容绍争权夺势,不认可慕容绍的战略和战术,慕容绍冷笑一声,拔刀将桌案劈成两半。李复然毕竟是个文臣,吓得瑟瑟发抖。一回到营帐,便准备上书道慕容绍无礼,可书信尚未送出便被拦截。

军中如李复然这般妨碍军政的,还有督送粮草的后勤官。也亏得高满及时传书这件事情,慕容观起了疑心,将那后勤官员都拿了下来,换上自己人。可这只能够保证前期先行的粮草,若后续跟不上,军中粮草一断,事情就不妙了。高满能供应大军粮草,但又能延续多久呢?

突厥是秋日来袭的,到了寒冬腊月,战事仍未结束。捷报与缺粮的消息一并传入长安,朝堂上再度为了征战事议论纷纷。慕容观深谙兵马战事,一上战场就显露出不俗的天赋,先前被突厥攻下的城池尽数收回,如今大军已经到了突厥境内,俘获不少突厥贵族。

突厥没料到大齐的军势如此恐怖,他们的骑兵根本不能发挥奇袭的优势,还没抵达齐军驻扎的营地就被发现了踪迹。而且大齐还运用了一种奇怪的武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毒烟与火焰在轰隆声中如雷霆炸裂,吓得骏马停滞不前,极难控制。意识到不妙后,突厥可汗忙不迭派遣使臣请降,哪里还有过去的嚣张?

对于突厥的请降,主战派不屑一顾,恳请泰始帝再增派兵马、赠送粮食,最好是能打到突厥牙帐,将这一麻烦从根本上消灭,重新建立都护府,将突厥的领地纳回到关内道中。而主张和平的,则是希望就此偃旗息鼓,派遣公主和亲,结两姓之好,彰显大齐的风度。

在朝中吵闹不休的时候,又一封密书从边关传来,却是弹劾监军使李复然等人勾结突厥,截断齐军粮草,意图叛国!其中有缴获书信,道一定不负所托,会帮助突厥可汗成为大齐圣人之婿。泰始帝见到密奏,顿时大怒,召集宰臣商议此事如何处置。

泰始帝雷霆震怒,主张和亲的倒是不敢说什么了,生怕自己被扣上通敌的大帽子。

彻查李复然是必须的,李复然在朝中职位不显,只是侍奉天子的词臣,哪知抄家的时候从中搜罗出不少的好东西,还有大量的御赐之物。泰始帝对群臣还算大方,可依照李复然的名位,不可能得到那么多,而且其中一些东西,并不是李复然的身份能用的。这事儿一上奏,泰始帝立马扩大搜查范围,这样一来,李复然跟魏王高望之暗中交游甚密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在关键时刻,鸿胪寺官员趁势上奏,道魏王曾与突厥使臣有所往来。他倒是没有书信作证,但措辞很是暧昧,别人很难不将这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朝中还没有声音,长安街市的流言先行,说魏王高望之与突厥可汗约为香火兄弟云云。在泰始帝年轻的时候,南朝还未彻底平定,为北面不生乱,泰始帝与突厥可汗结过兄弟,突厥可汗还没换人呢,高望之又与他称兄道弟,将泰始帝放在哪里?

捕风捉影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有确切的证据,只要泰始帝深感威胁,就能够将人处置了。在高望之入宫替自己辩解的时候,泰始帝将他劈头盖脸骂上一顿,随即又下令将高望之幽禁在王府中,不允许任何人往来探视。

单于都护府中。

李复然已经被下狱了。

他心中一沉,知道有人在陷害他。

先前慕容绍那般对待他,他当然是极为不满的,恰在这个时候,有人拿了密诏接触他,跟他提了朝中的局势,又说圣人已经同意突厥请和,可碍于勋贵战心太盛,要他设法在其中周旋,最好能剪除勋贵的力量。

李复然看了密诏后信以为真,没多久,他便接触到了突厥的降兵,通过那降兵,与突厥贵族通了点书信,收了些东西,谁知道被慕容绍的人发现了。他第一时间想取来自长安的密诏,可没想到那密诏突然消失了!

那密诏是假的?可上面的玺印分明是出自宫中,他不可能会认错。恐怕是被慕容绍的人偷走了,他必须要回京报信!慕容绍意图犯上作乱。李复然心情沉重,知道慕容绍他们已经领兵追突厥残兵去了,恰是他最好的逃跑时机,眼神闪了闪,他行动了起来。

半日后。

留在城中的将领接到了下人的传讯,听说李复然已经逃跑了,顿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跑吧,在这冰天雪地里,除了鬼门关,他还能去哪里呢?

长安城,齐王府。

高素之抱着手炉,一派置身事外的清闲。

高满一直跟慕容观保持联络,所以她也知道战场的情况。李复然的确是有问题,可慕容绍太莽撞了,那一刀劈裂了李复然的胆气,但也将自身置于不利之险境。对圣人安排的监军使不满,不就是对圣人不满吗?一旦被弹劾,慕容绍就完蛋了。

在这种时候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密诏是沈采真仿照泰始帝笔迹写的,至于玺印——宫中掌玺印的宫人已经是皇后的心腹了,除了跟泰始帝没关系,处处为真。

“此刻高望之一定很愤怒地辱骂高慕之吧。”高素之感慨道。

在高望之眼中,是勋贵对他发难。

而勋贵,不就是高慕之的人吗?

一定都是高慕之做的!

第80章

魏王府中,高望之果真破口大骂,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高慕之挫骨扬灰了。朝中高慕之的党羽,对边关李复然的事情一知半解,可在看到风向后,哪能不乘胜追击?魏王因李复然落难,此刻不拉一堆人下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私仇公仇在高慕之、元尚同心中萦绕,在他们的鼓动下,一封封弹劾的奏书飞入宫中。就连当初高望之结交文人墨客也都成了结党的罪证。谁在朝中能做个彻头彻尾的纯臣不树党?结党之事可大可小,此时的泰始帝戒备心重,颇感诸王的威胁,高望之的举止当然就成了不可赦的罪证。泰始帝大怒,接连贬斥数名朝中大员,崔闳虽未被贬官,可在替高望之求情的时候,一样遭到了泰始帝的呵骂。

一股风暴席卷朝堂,在弹劾之风盛行的时候,人人自危。

齐王府中。

高素之很满意现在狗咬狗的局面。

她乐陶陶地躺在椅子上,坐在炉边烤火。这长安天寒地冻的,飞雪飘入庭院,虽然未曾酿成灾情,可也冷得够呛。

“这两人真是——”高素之感慨,只是当着王映霜的面,到底没说上污言秽语。

王映霜的眉头微蹙着,轻声道:“如今算是勋贵们大获全胜了。”

“他们被世族压着太久,好不容易逮到时机出一口恶气。”高素之道。

王映霜道:“现在这局面未必好了。”

高素之抬眸凝视着王映霜,轻声道:“娘子是觉得勋贵势大,到时候会影响边关吗?”

王映霜一点头。

高素之心中了然,泰始帝呢,绝对不愿意看到皇子们之间的权力失衡。在高望之和世族被打压的时候,勋贵们的势盛同样会让泰始帝如芒刺在背。要知道,那些勋贵多是前朝旧臣,支持过神武夺权,可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再度上演?

“依照圣人的性情,恐怕会让慕容绍撤兵,同意突厥的请和。”这样在边关上截断勋贵们建功立业、笼络人心的机会。

“可勋贵们未必愿意放弃战果,他们会据理力争。”高素之又道。

“在这个过程中,圣人要么贬谪朝中几位勋贵出身的,要么就叫停与突厥的一战。”王映霜接话。

“我们先静观其变吧。”高素之说,她是不希望对突厥的战果因为朝中的斗争而消亡的。对于突厥那些狼子野心的,只有一个字:打!和亲是什么道理?牺牲一个弱女子换几年和平吗?荒谬至极。

跟高素之猜测得相差无几,泰始帝果真在朝会时候令群臣中商议同突厥议和事。

正因驱逐士族而沾沾自喜的勋贵们,后背顿时一凉,这当头冷水泼下来,一个个神色就不好看了。

朝中世族子弟则是喜出望外,见泰始帝有所松动,力陈和亲的好处。可元尚同一行人哪里肯让步?朝堂吵嚷声大,宛如闹市。

就在朝中为战与和争执不休的时候,捷报从边关传来。慕容观率军深入突厥地界,重创突厥,歼灭突厥精锐部队,斩杀突厥大可汗,俘虏不少牙账中的突厥大贵族,包括突厥可汗的十多位王子!此战是大胜,斩首八千余级。

伴随着捷报回来的还有慕容绍的一封言辞恳切的上书,力陈此战中,慕容观立下的汗马功劳。他希望泰始帝能够允许他在此战结束后告老。他的爵位已到了国公,封无可封,他不愿从宗族中择选男子立为后嗣,而是要以慕容观为后嗣,并为其请封!

以慕容观的功劳,如果是个男人,早已经封侯拜相,可她偏是个女人,就算再厉害,别人都注意不到她,甚至说她不成样子。

慕容绍为女儿请封实在是破天荒之举,泰始帝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事荒谬不已。他压下慕容绍的奏疏,没下到三省让宰臣们商议。倒是在见到皇后的时候,像是当笑话一样提了一嘴。

崔元元的面上没有笑意,她凝视着泰始帝,道:“妾以为,陛下还是同意得好。”

泰始帝笑容一僵,面无表情地看着崔元元,淡淡道:“慕容绍糊涂了,难道皇后也糊涂?”

崔元元不在意泰始帝的讥讽,她温声道:“慕容绍在勋贵中名望颇盛,若是他自宗族中择选一人做嗣子,将他引荐给同伴,那嗣子必定能够继承慕容绍遗留的一切。可换成慕容观——陛下觉得会如何?”

泰始帝眉头紧凝,慕容绍在勋贵中立场未明,还算是低调,但他的一举一动仍旧能给勋贵带去影响。他不希望朝中出现第二个慕容绍。

将慕容观封侯,大臣们必定持反对之声,不仅是士族,恐怕勋贵也如此,这么一来,一心为女谋划的慕容绍就会与那些朝臣交恶;而将慕容观当作慕容绍的嗣女,封其为侯,完全可以只是个空名,这样能潜移默化地化解慕容绍的力量。

起初只是当个笑话,但是在崔元元的提醒下,泰始帝仔细一琢磨,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买卖。至于朝臣们反对——其实一句话就够了,你们家儿女要是立下这样的大功,也可以封侯。泰始帝主意已定,他没再提慕容绍,而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四郎之事,怎未见你替他求情。”

崔元元柔声道:“陛下所为,定有深意。四郎若是不孝,那也该是他吃这个苦。”

泰始帝冷哼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崔元元神色依旧平和:“妾相信陛下不会为奸人所惑,必能做出决断来。”

泰始帝凝视着崔元元,漫不经心道:“奸人?却不知指的是谁?”

崔元元面上露出慌乱的神色来,忙欠身道:“是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泰始帝没跟崔元元计较,他摆了摆手,示意崔元元起身。他大步地离开皇后殿中,没注意到他离开的刹那,崔元元那谦恭柔和的神色就变了。

慕容观封侯,在泰始帝时候只是个空名,但到了未来就不一定了。

此时撕开一个裂口,未来女子得爵封就容易些许,毕竟有旧例在。

第二日,泰始帝便将慕容绍的上书下给朝臣商议。

突厥牙帐都已经被攻克,在这个时候战还是和已经没有任何讨论的意义了,余下的事情便是论功行赏。而在夺回城池、歼灭突厥事上,慕容一家军功最盛,根本绕不过。

泰始帝不想要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就得想方设法削去慕容家的气焰,可激烈的手段不能用,而慕容绍的上书——是很好的缺口。

“女子如何有爵?臣未曾闻女人封爵的道理。赵国公无子,可养同姓之人为嗣子!”那些熟读儒家经典的士人果然第一个提出异议。

“慕容观平定突厥之乱,其功之高,封侯未尝不可。”也有朝臣认为能够将慕容观当作特例。

“我承认她有大功,可赏赐绫罗绸缎足以,未必要筹以爵位。”

……

元尚同一言不发,勋贵们同慕容绍同姓的,意见却是最多。因为以慕容观为嗣,意味着宗族能够沾到的光变少了,无法分润到慕容绍带来的荣光。

泰始帝听着朝臣争辩,不置可否。等到双方都说得口干舌燥,他才转向王珩,淡淡道:“右相以为呢?”

王珩朝着泰始帝一拜,只说了四个字:“有功当封。”

泰始帝一颔首:“可。”算是定下了此事。

晋王府中,高慕之得到消息,觉得泰始帝很是奇怪,他入宫一趟,询问元贵妃道:“我知晓赵国公将独女视若掌上明珠,可圣人为何会同意此举?”虽然决定下了,但注定不会清静,谏官还是会追着圣人骂的。

“赵国公功高难封,当然是为了削减他在朝中的威望!”元贵妃瞪着高慕之,只觉得心累,怎么会连这点目的都看不出来?她磨了磨牙,又道,“慕容绍做了个表率,其余的将领呢?他们会如何做?要让自己再进一步走到让圣人觉得有威胁的地步,还是退一步荫庇子孙?”

他们自身的爵位只能传一人,而现在——慕容绍能做的,他们为什么不能做?有的人会选择一步步往上爬,可余下的人恐怕只想图个安稳。而当让圣人省心的,图安稳的人出现,一对比,那些有野心的就被忌惮,想要继续上升都难了。

高慕之错愕地看着元贵妃,又道:“圣人这是在打压我吗?”

元贵妃不咸不淡道:“齐王闭门谢客,魏王被幽禁在府中,难道圣人就允许你张扬了吗?”圣人至今不肯立嗣,恐怕是想着自身修炼成仙、长命百岁吧。“打压魏王的人马的确很重要,但要有个度。”圣人不会允许士族或者勋贵一枝独秀的。

“可现在明明是个好机会。”高慕之还在挣扎。

“但圣人不给。”元贵妃道。

“就不能创造吗?”高慕之又说,他抿了抿唇,长久的等待让他变得不耐和焦躁起来。而且在王府中,隔几日就被放血,太医和内侍在一旁监视着,他想找人替代都不行。伤口隐隐作痛,他要怎么忍下去?圣人没将他当作儿子,他为何要敬圣人为父?!

他朝着元贵妃一跪,将袖子往上一捋,露出手臂上尚未愈合的疤痕,他凄哀地望着元贵妃,道,“阿娘似乎从未关怀过儿,儿到底算什么呢?”

元贵妃见到那刺目的伤痕,顿时一怔。

齐王府。

事态的发展出乎高素之的预料。

战果比她想象得要好,还以为要拉扯一阵呢。

“这么看,慕容绍还是有点聪明的。”高素之感慨一声,没等王映霜应声,又道,“不对,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在一开始就恐吓监军使了。八成是慕容观的主意。”

“赵国公的举措让论功行赏事出现了变数,勋贵那边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王映霜沉思片刻,深深地望了高素之一眼,道,“大王做好准备吧。”

齐王长久居家,似是病体支离;魏王得罪君父,幽禁在府。战胜的兵马回朝,与晋王走得近的勋贵在张望,这怎么看都是个绝佳的铤而走险的好时机啊!

“晋王府是有什么动静吗?”高素之眸光一闪,好奇地问道。有的时候王映霜出去赴女眷们的约,她不好跟着过去,有的消息也没王映霜灵通。

王映霜垂着眼睫,道:“晋王妃悄悄地跟我说,太医时常前往晋王府中取血,晋王偷偷找了外头的大夫,道他精气有亏,恐怕不利于后嗣。”

“她怎么突然说这个?”高素之奇怪道。卢兰生和王映霜虽然是姨表姐妹,但卢家那立场,不是晋王府就是魏王府,她都放弃拉拢了。

王映霜瞥了高素之一眼,没说话。

卢兰生与晋王育有一女,见她和高素之一直没动静,悄悄问她高素之是不是因病身体亏空了。这就不必跟高素之提了。

“大王喜欢孩子吗?”王映霜忽然问道。

高素之皱着眉头,忙摇头:“不喜欢。”见王映霜又不答话,她的心蓦地一沉,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了,“娘子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