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裴月乌问。
语气虽差, 却难掩关切。
沧犽听在耳中,视线微移,又落在握着池白榆胳膊的那只手上。
攥得很紧, 炽热火光映出手背上起伏的青筋脉络。
池白榆心一紧, 就怕裴月乌还说出些什么,可又不能被他看出异样。
她脑子转得飞快,最终“嗯”了声:“腿擦伤了。”
又擦伤了?
“哪儿?”裴月乌问。
“这……”池白榆瞟了眼沧犽,确定与他对上视线了, 才又移开,含糊道,“就是点擦伤,也不太方便说。”
她有意将这小动作做得明显,为的便是让两人同时看见。
仅一眼,他俩却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裴月乌只当是昨天给她疗伤时有所遗漏, 没治疗到的伤口又在较为私密的位置,有沧犽在这儿,不好开口。
沧犽则以为她是不想当着两人的面解释, 将她瞟他的那一眼视作求助。
他思忖片刻, 再不提伤口的事,只嘶声说:“将那雪水莲的汁液涂抹在伤口上,再口服莲花瓣,有一定的镇痛效用。”
什么狗屁雪水莲。
裴月乌睨他一眼,不觉得那什么雪什么莲能比他的妖术更起效。
但他也不追问伤口的情况了, 又想着她之前说过在旁人面前得瞒着他俩的事,只能忍下拉她出去帮她处理伤口的冲动, 转而说:“那雪水莲不见得能有什么用, 但也能拿着先试试。况且你还有药——”
“药也没了。”池白榆打断他。
“没了?”裴月乌一怔。
“嗯。”池白榆又看一眼沧犽, “给他用了,就是量太少,不起什么用。”
裴月乌顺着她的视线望一眼沧犽。
沧犽想到之前她说过的话,略一颔首:“白白浪费了一些。”
“嘁!”裴月乌更烦他,“本就不多,何不留着自己用——那你先用那什么雪水莲暂且止着痛,我来烤些肉。”
池白榆应好,从沧犽那儿又取了片莲花瓣,便举着颗珠子往洞穴里走了——这珠子也是裴月乌给她的。
听说是什么海域的鲛人珠,跟小说里写的夜明珠差不多,泛着淡淡的荧光,能照亮。
没她的微型手电筒好用,不过她怕手电筒的电没了,能有代替品用的时候也用不着把手电往外拿。
她寻了处宽敞平坦的地儿,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听见什么声响,连说话声都听不着。
她这才放心,看向手里的莲花瓣。
香味很淡,摸着也光滑。看起来是花瓣,不过跟橡皮一样柔韧,轻易捏不碎。
沧犽刚才吃了这莲花瓣,气力肉眼可见地恢复些许,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嘶哑不堪了。
看来是真有用。
她擦伤是假,也用不着这雪水莲。不过宝贝难得,自然得留着。
用布帕仔细包裹住莲花瓣,她又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时不时弄出阵衣料摩挲的声响。
见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往外走,也没像方才一样走一步跛一步。
外面,裴月乌支了个简单的架子用来烤肉,正往旁边的罐里削果子熬汤——这果子是他刚才出去找的,单吃着酸,正好拿来煮肉汤。
见她出来,他顺手递过一串肉:“伤处理好了?刚好肉也烤得差不多,这时候吃最嫩。”
池白榆接过,往沧犽那边看了眼。
他又昏过去了,不过脸上略微回了点血色,伤口也没怎么往外渗血。
她附在裴月乌的耳畔问:“要给他一些吗?”
肉是他弄来的,又是他烤的,自然得问他。
裴月乌削好最后一块果子,盖上罐盖。
之前沧犽化成狼突然跑出来,带走了她,他便看这狼妖很是不爽。
但想着那雪水莲,心中不快多少压下些许。况且要真闹得太僵,对她这夹在中间做狱官的也没丁点好处。
思及此他道:“待会儿汤熬好了再叫他,先匀些汤给他喝,肉放在后面吃,左右量都够。”
池白榆点点头,横过串儿咬了块肉下来。
不知道他烤的什么肉,没撒作料,却鲜美可口,吃着还有股淡淡的清甜。
“怎么样?”裴月乌翻着肉串,时不时瞟她一眼。
“好吃。”池白榆囫囵吞了,又咬下一块,含含糊糊地说,“要不是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想在这儿苟一辈子。”
听了这话,裴月乌的脸上浮出一点莫名的薄红。
他将眉蹙得更紧,盯着几串肉不说话,手里几乎要翻出火星子。
半晌,他又递出一串肉。等她接过去了,他突然冒出一句:“也不是不行。”
“什么?”
“没什么。”裴月乌捣了两下乱窜的火苗,“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
他俩吃了四五串肉后,昏迷不醒的沧犽总算缓缓睁开眼。那雪水莲有镇痛、调养妖气的奇效,只是他许久没受过这般重的伤,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吃了药又睡了这么久,他已好转许多,至少喉咙不肿了,疼痛也得到极大缓解。
见他睁眼,裴月乌化出个碗,盛了肉汤,又用一缕妖气托着送过去。
“喝汤?”他道。
沧犽自知身体状况不太好,也不跟他客气,道了声谢后便接住碗,慢吞吞喝起来。
裴月乌再不看他,对池白榆道:“这事要真和那雪妖有关,那咱们短时间内还走不了,得在这儿待两天。”
“为何?”池白榆也捧了碗汤,“这儿不是三号房吗?那雪妖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是没来,但此处有雪。”裴月乌说,“既然有雪,便能为他所控。”
这么厉害?
池白榆道:“述大人还没带我见过这妖,也不知道他在几号房间。”
“八号。”
八号……
她仔细回忆着。
那簿子上好像没有提起过八号。
她又问:“之前你说那雪妖是冲着你来的,你俩是闹过什么矛盾?”
裴月乌:“那小子跟无荒派的人不对付,我在无荒待过几年,他看我不顺眼,总想取我性命。”
池白榆:“……”
她明白了。
这话的意思是,她最好也别和那雪妖碰上。
若是想用剜心刀,也得换个身份接近他。
“不过……”裴月乌想起什么,蹙眉,“他这人有些怪。”
“怪?”
他点头:“偶尔见我如仇敌,偶尔又跟不认识我一样,有时态度又好到莫名其妙。总之,像个有病的,最好别跟他来往。”
“……”所以这是人格分裂吗?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俱被沧犽收入眼底。搭在碗壁的指腹不耐地敲了两下,在裴月乌再次开口时,他突然微躬了身,低声咳嗽两阵。
这咳嗽来得突然,一下打断了裴月乌的话。他不快拧眉,剜他一眼。
池白榆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待沧犽平复下来后,她问:“还是难受吗?”
“已经好转许多。”沧犽的眉眼间带进一点笑,“汤有些烫,方才呛着了。”
裴月乌“啧”了声,对他的那点好感又消失殆尽,只觉得这人麻烦。
他道:“嫌烫就别喝。”
沧犽却道了声歉,说:“如今我伤得不轻,有所拖累——方才听你提起那雪妖,也是因为我带着你们来了这冰雪天里,才会引来他。若他真寻上门来,自可不用管我,与小池大人一并离开便是。”
这话听着是在为他俩着想,但裴月乌总有股莫名其妙的不适,甚而有火气直往头顶涌。
旁边的池白榆却未察觉,只说:“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吧,当时雪崩,要不是你带着我跑,我就得被雪给埋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虽然怀疑他,但被他救了一命的事实也摆在那里。
“小池大人未曾责怪便好,方才所言,也只是……”沧犽看一眼裴月乌,语气轻轻,“听他提起雪妖,以为是在怪我不该带你来此处。”
裴月乌听得心里直冒火。
这人说的话怎么那么叫人不耐烦呢?!
池白榆却道:“他也不过是想说清楚现下的处境,应该没有责怪的意思。”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也看出来了,依着裴月乌的脾气,要是想怪谁,多半会直接骂出来,做不了话里藏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