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今日的来意, 沈见越到底没将恼怒宣泄出口。
他只问:“仙师这两日可曾来过?”
听见他的声音,沈衔玉竟觉恍然如梦。
他已记不清沈见越与他断交多久了。
上回和他这般心平气和地说话,还是在离开沈府远赴狐二婚宴那日。
沈见越想同他一起去, 而他以专心修炼为由, 让他留在了沈府。
不想竟是死别。
再见沈见越时,仅剩封钉在棺材里的枯骨一具。
时至今日,他仍旧追悔莫及,后悔当日没带他一起离开。
也正因此事, 加之当日对付那恶狐时,恶狐死前在沈见越体内留有恶咒,致使他的疑心越来越重。
哪怕化身成鬼了,也依旧惧怕外界残害。
不光外人,他对他这孪生兄长亦心存警惕与排斥,认为当日是他抛弃了他, 也要害他。
沈衔玉微偏过头,想要将他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他有时比沈见越更恨自己。
错皆在他。
他也想过弥补。
可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难以挽回往日的情义。
他半晌没说话, 沈见越压抑着回到画境的冲动, 又问一遍:“仙师可曾来找过你?”
仙师……
经他提醒,沈衔玉想到了池白榆,神情也变得松泛些许。
她的确帮了他许多。
虽不清楚她是何模样,但她的脾性与气息已足以叫人印象深刻。
一如眼下,她又帮了他。
他与沈见越自幼相伴长大, 又是孪生兄弟,虽不至于全然知晓彼此的想法, 可也多多少少能感知到对方的一点心绪。
自沈见越死后, 他总觉心底像是缺了一块, 空茫茫的,仿若一片枯死的焦土。
而打从池白榆来这儿以后,那块枯土上又萌生出鲜绿的新芽。
他能感觉得到,沈见越的心绪正在逐步好转。
实在难言谢意。
想到这儿,他的语气透出几分真切的温和:“这几日未曾见过。见越,你是要找她?若是想找,可以——”
“不。”沈见越不耐烦打断,“我为何要在你这儿找她?兄长是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更为亲近吗?”
沈衔玉怔住,竟从他的话中听出些许敌意。
“见越你……”
沈见越:“我今日来,是想聊聊兄长与仙师的事。”
他又想起借由狐术所接触到的沈衔玉的记忆。
最后两段记忆他始终没想明白。
一是借由沈衔玉的身躯,感受到的那股浑身难褪的燥热,还有在耳边盘绕、相融的急促呼吸。
再是他经由沈衔玉的手,碰着的那张脸。
他想过直接问他,却又怕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索性作罢。
起初的喜悦逐渐褪去,沈衔玉道:“你说。”
沈见越:“兄长鲜少与人打交道,为何会与仙师来往?”
“她帮了你不少,我为你兄长,理应谢她。”
“仅为谢她?”
从他的言语中,沈衔玉听出了他对池白榆的依赖,也多少猜出他的来意。
这回他沉默片刻,才道:“仅有谢意,再无其他。”
“兄长——不,你的谢意来得并无缘由。”沈见越语气沉沉,“我如今已是白骨一具,隔着生死,与你也难称兄弟。”
“见越,”沈衔玉笑意渐敛,“为何要说这些?我知道你心底有恨,任凭你用什么话骂为兄都无妨,可血缘难断。”
“当日兄长远走,不曾想过血缘难断?我已经何物都不剩了,族亲、躯壳、性命……”沈见越眼尾微垂,觑见因肉身消失,正逐渐显露而出的指骨,“就连想维持人形,都得靠着这妖气化出的皮。”
沈衔玉闻言,一股眩晕感袭上,须得扶着一旁的桌子,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我……”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许多,心上更如扎来密密麻麻的刺,疼得仿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