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犽慢慢悠悠地晃着尾巴, 说:“看来同僚间也有分别,不见述大人对伏雁柏有何不同。”
述和轻叹一气,越发觉得疲累。
他道:”你若还想谈一谈雁柏, 不妨将他请到此处来, 与他当面细聊。”
“便有闲心,也无气力。”沧犽正要继续往下说,忽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响动。
他侧过眸,石壁上恰好有一条孽枝破壁而出, 飞速缠上他的胳膊。从枝条上长出的薄刃扎进他的肉里,原本快要痊愈的右臂又流出血来。
述和也看见了那细枝,道:“身在罪域,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沧犽渐敛笑意:“不劳关心。”
述和看向池白榆,忽唤了声:“同僚?”
池白榆原本将脸埋在小棕熊的肚子上,闻言抬头:“怎么了?”
小棕熊歪躺在她怀里, 扑腾了两下爪子。虽然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埋肚子,但它还是肚皮朝天地懒懒摊平了身体。随着呼吸,那毛茸茸的蓬松肚子也在上下起伏着。
述和扫了眼那小棕熊, 又看她:“孽枝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走罢。”
池白榆:“那他们……”
“他们还要在此处待上几天。”述和瞥向被孽枝困在池中的沧犽,“直到刑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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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罪域前,池白榆又担心裴月乌会见着沧犽,还去看了眼隔壁的清灵池。
但池中哪有人,仅有一只收着翅膀窝在水上的赤鸦。
这回离近了看, 她才发现裴月乌化成的赤鸦比她想的还要大了许多。
几乎有半个人大,赤羽也光滑漂亮。
她听述和说, 是因裴月乌的妖力已经耗尽了, 才会变成这模样。而往后几天, 他恐怕都要维持着鸦形,直到离开罪域。
她这才勉强放心,毕竟述和还说了,当妖化出原形时,要使用妖力才能说话。倘若没了妖力,就跟普通动物差不多,自然也不会说话。
从罪域出来后,池白榆忍不住问:“那你是什么妖?”
上次在梦里,沈衔玉被迫化出了妖形,但述和似乎没什么变化,根本看不出他是什么妖。
概是消除孽枝耗了不少气力,述和语气疲累道:“往后若有机会,再看吧。”
见他神情倦然,池白榆点点头,又道:“那还有其他事吗?要是没有,我就直接回去了。”
“还有一事不解。”述和从她手中接过小棕熊,手指微动,它就散作了气流。
看见上一瞬还抱着她的手的小棕熊转眼就消失不见,池白榆略有些不适应。
等最后一点褐色气流也消散了,她才抬眸看他:“什么事,你说。”
述和看了眼那三间水牢。
罪域中多余的孽枝清理干净,水牢中的便也消失了,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他收回视线道:“出去再谈罢——你也需要洗漱。”
池白榆颔首。
这话倒不假,虽然沧犽帮她用驱邪药水将孽枝都清理掉了,但她身上仍然有不少碎渣。
两人一道出了惩戒室,在锁妖楼里倒没遇见什么人,但刚出楼门,池白榆就远远望见了伏雁柏。
他刚走下百步梯,正往右绕去。
他今日着了身白袍,走在空荡荡的庭院中,恰如一缕白烟。
述和也看见了他。
他顿住,下意识往旁走了步,将她挡在身后。
但池白榆越过他,说:“正巧我有东西给伏大人,现在给了之后就不用再找他。”
她语气如常,述和却莫名从中听出些不大情愿的意味。
他思忖着说:“不如我帮你给他。”
“我倒是想,但这东西还是亲手交给他为好,省得他又找话念我。”池白榆看他一眼,似作不经意间道,“也幸好有你在这儿,我还不至于那么紧张。”
述和眼皮微抬。
但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她就已朝百步梯走去。
等在半路拦住伏雁柏了,述和才知道她说的东西是什么——
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出:“伏大人,这几天攒的血怨之气都在这儿了。你先拿去,我也好继续攒。”
伏雁柏陡然被拦住,又见他俩走在一块儿,起先还以为是述和将他先前的话放在了心上。
直到他看见了那把剜心刀。
匕首上,整条剑樋都变成了刺目的红色。
而他还记得清楚,离她上回拿着刀来找他,才不过短短数天。
短短几天……
他眼微抬,洞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没急着接刀,而是问:“谁受了剜心刑?”
“那也不记得了。”池白榆说,“跟上回一样扎了好些人,都是慢慢儿攒起来的。”
伏雁柏眼梢一挑,瞥向述和。
本来是想从他那儿讨个应答,不想他也正垂眸望着那把匕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抬起手作势要接刀,却迟迟没落下。
刚入虚妄境时,他就没想过用剜心刑。一来他不屑于与那些妖鬼打交道;再一者,剜心刑太过特殊,需要妖囚在意的人来施刑。他与这些妖囚的交情都不深,又能剜什么心?
故而弃之不用。
最差的结果,便是这些妖囚因体内的血怨之气太重而自爆,再毁了这虚妄境罢了,左右他也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