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看了眼那红果子。
好像从进画境开始,他们就一直想让她吃各种东西。
稍作思忖,她推拒道:“不用,几步路而已,也渴不坏人。况且吹了会儿风,我也没那么渴了,刚才估计是挖土太累。这样,你们直接带我去花圃吧,免得沈见越在那儿等太久。早些挖完土了,也好早些走。”
青衣小仆闻言,脸上的笑僵了瞬。
“池姑娘,您别不是嫌弃咱们?”他道,“您放心,这果子已经洗过了,很干净。”
另一小仆在旁补道:“咱们可以挑条更近的路去花圃,刚巧要从厅屋前过,您要是不想吃果子,那待会儿顺路喝杯茶也好啊。要是让沈公子知道您特意回来喝水,结果连茶杯子都没碰着,公子他定要寻我俩的不是——您看……”
他俩一唱一和,池白榆没怎么认真听,而是留神着其他东西。
譬如握着那枚果子的手。
从青衣小仆递出那枚果子开始,他的手就一直在轻微作抖。
“听你们这么一说,是觉得有些渴了。”她忽道。
话落,她看见两人的神情明显都缓和些许。
青衣小仆又将果子往前一递:“那池姑娘是先吃点儿果子顶一顶,还是要喝茶水?”
“就先吃两口果子吧。”池白榆看向另一小仆,“你说有近路,那能近多少?天黑,刚才我不小心崴了下脚,现在都还有些疼——或者你们谁会法术,帮着暂且止一下疼也好。”
“这……”两个小仆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那着青衣的道,“池姑娘,实在对不住。我俩都是普通凡人,别说止疼了,就是最简单的法术也用不了啊。”
不会法术是吧。
那就好办了。
“没事。”池白榆伸手去接果子,“我也还能忍一段时间。”
在她的指尖碰着那果子的瞬间,她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再往身前一拉,另一手则举起剜心刀,刀锋直接在他脖子上一抹。
她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那小仆根本躲闪不及。
他只觉脖子一痛,似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随即便两腿一软,摔倒在地。
池白榆没工夫理会他,眼瞧着另一个穿褐衣的家仆要跑,她两三步上前,抓住他的后衣领,同时踢向他的膝弯,再使劲儿往地上一掼。
等他痛呼着摔在地上了,她从袖子里抽出条变魔术用的黑带子,将他的手利索捆了。
再捡起掉落在地的果子,用匕首削下一块,递至他嘴边。
“池姑娘饶——”
“你先把这果子吃了,再说求饶的话。”池白榆说着,又分神瞥了眼一旁穿青衣的家仆。
他的身体像是纸做的,皮肤很薄,她也没省着力气,那一刀下去,将他的脖子划出了不小的伤。从伤口中流出的不仅是血,还有成了碎渣的骨头和肉。
他还在不断往外吐血,不多时就彻底没了生息。
池白榆又看向被她按倒在地的人。
那小仆已是面发白、眼大睁,此时正左右摆着脑袋,就是不肯吃那果子。
“池姑娘!”余光瞥见同伙的惨样,他打着哆嗦道,“池姑娘,您……您高抬贵手,有事好商量。”
“不吃吗?”池白榆问,“是这果子里头下了毒?”
“不是!不是!!”小仆慌忙否道,“小的便是借来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给您下毒啊!”
“那为何不肯吃?”
“这……这……”
“吞吞吐吐,是不是想吃又不好意思说?”池白榆把匕首往他嘴里戳,“别跟我客气,你吃了一小瓣儿,我也还有一大半。”
小仆使劲儿往旁梗着脖子,慌神道:“不是毒药,就是加了些……加了些……”
“加了些什么?”
小仆视死如归般将眼一闭,又睁开。
他已不算是完全活着的人,眼下便是紧张惊惧到极致,也没见流半点儿汗。但他的皮肤底下显然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瞧着有些恶心。
“我都告诉您,但求您千万要替小的瞒着。”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倘若被家主知晓,我定然活不成了!”
“家主?”池白榆忽想起什么,“是那戴着面具的怪物?”
小仆颤着声赢了两声是。
池白榆:“行,只要你说实话,我答应替你瞒着。”
得了她的保证,他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那果子里面加了……加了些让池姑娘您安神的药。”
池白榆:“……”
什么叫语言艺术,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
还安神的药,那不就是跟蒙汗药差不多吗?!
“是打算拿我来喂鬼?”池白榆猜测。
“这……这小的也不清楚。家主只叫我俩想尽办法让您吃喝些什么,池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小仆哀求道,“您放了我吧,我真没有害您的心思。是……是家主说,办成此事,就会给我俩一副活人的躯壳,我真没有害您的意思啊!”
池白榆忽想到什么,用匕首压着他的脖子:“刚才的沈见越,也是那怪物假扮?”
小仆面如土色地点点头。
她问:“那沈见越呢?去了何处?”
他将眼一抬,颤颤巍巍地看了眼潜竹堂的方向。
池白榆瞬间了然:“他被关起来了?”
“小的也不了解。”小仆的声音越发虚弱,“只是恰好看见家主……家主取走了沈公子的画皮。”
那看来八成是真被关起来了。
池白榆道:“那潜竹堂之前我也去过,门打不开。”
“是……门上挂了锁。”
“你能打开吗?”
见她有所求,小仆咬咬牙:“有法子,但求您能放过我。”
池白榆想也没想道:“好啊。”
得了保证,小仆掐了把近乎痉挛的胳膊,指了下一旁的尸体。
他道:“潜竹堂有鬼物看守,鬼屋喜吃魂魄,可以用阴魂引走它的注意力。只要锁上没有阴气附着,便能解开了。”
“走罢。”池白榆攥着他的胳膊,往起一拽,刀尖对准他的后腰,“等门开了,我再放你。”
褐衣小仆往前走了步,但腿还是软的,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从另一小仆的心口处挖出一团球状的混沌气体,与池白榆一道去了潜竹堂。
他说得也不错,在抛出那团阴魂后,伏在屋顶上的鬼物果然松开了门锁,转而去捉漂浮在半空的阴魂。
池白榆则趁机上前,用铁丝撬开了陈旧的门锁。
见那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小仆大松一气:“池姑娘您看……”
池白榆看着他,心底却想起曲怀川之前算的那一卦。
逢小人吗?
她颔首道:“你走罢。”
听了这话,小仆近乎虚脱地靠在了一边的竹子上,又忙不迭转身,生怕她后悔似的。
可一步都还没跨出去,他就觉后颈一痛。
意识恍惚片刻,他僵硬地转过脑袋,恰好对上她的双眸。
“你……”他的眼珠子鼓跳着,神情间尽是惊惧与不可置信。
池白榆拔出剜心刀,带出一些腐臭的血肉。
下一瞬,那小仆就僵死倒地。
有何物从他的手中摔落而出,白净净的,还在动。
池白榆还未从方才落下的两刀中彻底回过神。
她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等腕子没那么抖了,才躬身捡起地上那东西。
竟是个纸鹤。
这纸鹤应是施了法术,能飞,不过概是方才摔坏了翅膀,在她的手中挣扎着。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打算给那怪物通风报信。
怕那怪物找他麻烦是吧。
池白榆将那纸鹤撕碎,又按照这小仆方才做的,将他的阴魂也剖了出来。
她攥着阴魂,趁那鬼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之前,转身进了潜竹堂。
堂中昏暗无光,视物时仅能瞧见大致轮廓。
正堂中间还摆了具厚实棺材。
这棺材瞧着极为眼熟,她想了片刻,忽记起之前在画中画里,那骷髅架子躺的棺材与这副一模一样。
思及此,她朝那棺材走去。
就在她进入正堂的刹那,她听见了一声异响——像是木头磨动的声音。
紧接着,她便看见那棺材盖从里推开了。
最先露出的是一截森白的指骨,再是整条白净净的骨头。
随即,一副骷髅架子从棺材中坐起,空荡荡的眼窟窿正朝着她的方向。
“仙师?”那骷髅架子的牙齿一张一合,是沈见越的声音,“您何时来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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