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附身的鬼一样,不论沈见越走到哪处,它都会如影随形。在他的耳畔低声念着,提醒他不该相信任何人,警告他不论谁都有可能伤害他。
渐渐地,它长出了四肢。苍白的脖颈上开始有经脉跳动,如月晖一般的银发从它的头顶披散而下。
他有了人形。
只是少了张脸。
那张脸上一片平滑,没有五官,仅戴着副鬼气凝成的青面面具。
他仍旧每日跟在沈见越身后,怀疑着他周身的每一个人。等到沈衔玉再回来时,那颗疑心已经彻底化作人形。
除了没有五官的脸,他看起来与这对孪生兄弟几乎毫无区别。
而沈见越也早已消耗掉最后一点信任,再见到沈衔玉时,仅剩恶语相向。
他冷视着这位自小相伴长大的兄长,面对他的关切,始终未曾靠近过一步。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但在分别的第二日,那疑心鬼的脸上长出了一双眼睛。
清透、明净,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些郁沉。
他知晓那是沈衔玉的眼睛,也清楚概是兄长所为。
他想过将这双眼睛剖下来还他,却没能成功。
直到今日。
不过仅仅怔了一瞬,沈见越便又拎起剑。
他道:“可仙师不喜,便不愿顾及其他。”
“沈见越,”意识到他杀意已决,那疑心鬼眼神更冷,“若有一日心生悔意,最好别忘了今天。”
话落,他抬手在半空一划。空中顿时裂开条黢黑的缝隙,在那群虫子扑涌而上前,他及时钻进了那条窄缝。
沈见越脸色微变,也紧随而上,与他一道离开画境。
画境之外,是空空荡荡的房间。这会儿已到了白天,房门略微敞开一条缝,隐能窥见门外的天光。
疑心鬼跃出画境后,径直朝门外逃去。如今他已修炼出鬼核,自然不用再拘于一处。
只要能逃出这虚妄境——
眼见着便要打开那扇门,可他忽觉身后有阴气随上。
他回身看去,却见沈见越竟也离开了画境,举剑朝他劈砍而来。
他用鬼气凝出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及时挡开那剑,并道:“你已不信我,便也无需我再多言。我不杀她,再无威胁,你又何故拦我生路?”
“不……不是这样。”沈见越凭空抽出一条骨鞭样式的长剑,阴沉沉盯着他,“眼下你便是最大的危险。”
末字落下,他提剑而上。
见说不通,那疑心鬼也将鬼气凝聚成剑形,横剑作挡。
“铮——!”两剑相撞,四荡的气流化作阴风,扫向整片画境。
想着池白榆还在画中,沈见越索性速战速决。他提剑劈砍,另一手则掐着诀法。
地面登时长出无数森白的骨鞭,一部分缠上那疑心鬼的腿,更多则如利刺般扎向他。
他耗费了不少气力才挡下沈见越的一剑,方才又伤了条腿,眼下根本没法躲开那些骨鞭。
骨鞭紧缠在他的腿上,只听得“噗嗤——”数声,便有十几条骨鞭穿透他的身躯。
而这些骨鞭的尖端,恰好齐齐刺中他的鬼核。
他僵立在那儿,隔着面具死死盯着沈见越。
“你——”
仅挤出一字,沈见越就已毫不犹豫地挥下骨剑。
剑尖从他的脖颈一划而过,仅见着一条细细的血线。
可下一瞬,那头颅便掉落在地。
他的身躯仍被地面拔生而出的骨鞭支撑着,没一会儿,就逐渐碎成齑粉了。
聚拢的骨鞭如一朵含苞的花。
正中心是一枚晶莹剔透的鬼核,沈见越上前取下。
碰着那鬼核时,他看见自己的食指指尖忽变得透明。
连同皮肉下的骨头竟也消失不见。
不过仅一瞬间,就又恢复原样。
他只当没瞧见,将那鬼核揣入了袖中。又眼一移,看向地面的头颅。
因有沈衔玉的眼睛在,那头颅尚未消失。
他正思忖着该如何处置,视线内忽涌进更多光线。
有人开了门。
沈见越抬眸,看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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