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里间。
伏雁柏懒洋洋躺在藤椅上,出神望着长在墙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孽枝。
前两天为着变那些他没见过的东西,消耗了他不少鬼气, 到今天才堪堪恢复。
半晌, 他曲肘抵在藤椅扶手上,托着脸,偶尔用指节摩挲一下嘴唇。
那天他虽是昏昏沉沉地与她亲近,对过程全无印象, 可亲近过后留下的一些痕迹还在。
譬如有些泛麻的口舌,还有烧灼着他的阳气。
闲来无事时,他有时也会想到底亲近到哪一地步,才会留下这些痕迹。
偶尔又想,他既然变出了她想要的东西,她也没拒绝, 那是否不会像之前那般抵触他。
正想着,他忽感觉到一阵剧烈起伏的妖气。
藤椅一停,伏雁柏的视线瞥向右方的门帘。
他本来以为是意外, 可下一瞬, 那些起伏的妖气就变得更为强烈,且在胡乱冲撞。
妖气的差别不大,但也明显感觉得到不是来自同一人。
有人打起来了。
麻烦。
伏雁柏不快拧眉,撑着藤椅缓慢起身,朝锁妖楼走去。
刚进楼门, 他就撞见了池白榆与述和。
看他俩走在一块儿,他心底的不悦更甚, 正打算找个由子支开述和, 却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眼前的述和, 妖气似乎变弱了许多,而且对楼上妖气的冲撞变动没有半点反应。
显然不是他本人。
用妖气化出来的吗?
他略微想了想,便推测出来龙去脉:大概又是哪两个妖囚打起来了,他的本体去处理此事,再用妖气化个分//身出来,送池白榆离开。
倒想得周全。
想到述和已去处理此事,他也没那么急着上楼了,将手往袖里一拢,靠在楼门边上。
“这是去了哪儿?”他问。
眼下是白天,锁妖楼里妖牢的牢门都开了,哪怕有述和在旁边,池白榆也不打算多留。
而且或许是因为门都开了,她总觉得脑袋闷胀,身上也跟压了巨石一样,沉甸甸的。
她敷衍道:“有事——伏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伏雁柏本想多说两句,却明显察觉到楼上的妖气正阵阵冲撞着锁妖楼的结界。
要是再放任楼上的人打下去,只怕整个结界都会被摧毁。
怎么回事?
述和还没到吗?
他压下多余的心思,正要说去处理下楼上的乱子,那妖气所化的述和忽道:“雁柏。”
伏雁柏顿住。
述和看他:“还有不少事务没处理完,待会儿把簿册送去书房?”
伏雁柏听出他是不想他提起楼上的争端,却觉奇怪。
楼上那妖气都快把结界给摧毁了,他便是不提,旁人不也察觉得到吗?
不过眼下没工夫想这些,他道:“送去吧,我处理完楼里的事便去。”
“嗯。”述和淡淡应了声,但在错身之际,他忽停下,轻而又轻地说了句,“有些事,不插手为好。”
伏雁柏眼梢微挑,竟从他的脸上瞧出冷意。
但没等他彻底看清,那两人就已经离开了。
他移回视线,再度感知着楼上的妖气。
还是两道妖气在缠斗不止,显然没人去处理这麻烦。
伏雁柏的脑中忽闪过一个他从没想过的可能性。
他提步上楼,刚踩上一阶楼梯,旁边的四号房里忽传出轻快笑声:“伏大人?”
是曲怀川的声音。
伏雁柏只当没听见,不欲理会。
“在下总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又有头昏脑涨之症,是又有妖打起来了吗?伏大人若是想去劝阻,不如让在下替大人算一卦,也好避灾消难。”房中传出摇签的声音,片刻,声响陡停,“唉……不好不好,‘高眈螳俯雀在瞧’,又是一支坏签呵。大人此行,凶多吉少,还是不去为好。”
伏雁柏停下,冷笑:“再胡言乱语,小心将那签筒子塞你嘴里,连同舌头一并砍了!”
曲怀川朗快笑道:“伏大人何必恐吓在下,不过是根坏签。此签不好,换一根便是了。”
话落,房中又传出摇签声。
伏雁柏懒得再听,转身绕上楼梯。
可没走两步,他又听见曲怀川一声长叹:“伏大人若是对在下有半分信任,还是避开此行吧。‘江上孤寒舟,遇水覆,遇风忧’,正道是恩情深深,仇也深深,又是一支下下签,不好,不好。”
伏雁柏听得心烦,又知道这书生是个话多的。理他一句了,能再翻出十句话,干脆当作没这人,循着妖气的来源找去。
确定这些妖气都来自十号房,他颇为不快地拧起眉。
又是十号。
他阴沉沉推开门,眼一抬,就望见有两道疾影在高空缠斗。
一红一黑。
他往前走了步,却又退回。
这房里的天空虽有乌云密布,可还是露出了一点太阳。
不比其他房中的太阳,这里的烈日太过张扬炽热,对他有害无益。
但见那猛烈碰撞的妖气几乎要摧平一切,他没犹豫多久,便跃身至高空。
离近后,他终于弄清楚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