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这细小的反应,她分外利索地将他的衣裳理好,又扯起他的一条胳膊,假模假样地往木屋的方向拽去。
没拽两下,银无妄就缓缓睁开眼。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他便感觉身体像是被锯成了两半。一小半高高悬在半空,被人拽得生疼;另一半则埋在雪地里,冻得骨头缝都似乎黏在一起。
他吃痛地低喘一声,眼睛往上一挑,就看见正使劲儿拽他的池白榆。
“你——”他扯开嘶哑的喉咙,恼声道,“你做什么!”
池白榆顿了步,摆出副才发现他醒了的模样,往他身边一蹲。
“你可算醒了。”她匆匆揉搓了两下手,又拂去他脸上的碎雪,“我看你昏在外面,怕你冻成冰块儿,就想着把你拉进木屋里去。不过天太冷,有些使不上劲,实在拖不动。”
雪风茫茫,银无妄的脸上也落了不少雪,视线本来有些模糊。
但她的手忽抚过他的脸,将碎雪拂净的同时,也带来一点暖意。
分外微弱,可在这冰雪天里又格外明显。
他眼皮一抖,倏然避开,再一手撑着雪地踉跄起身。
低声道了句歉后,他躬身去捡地上散落的柴木。
池白榆也跟着捡了两块,说:“怎么弄了这么多柴?”
到这会儿,她已经确定他是那个凡人身份的银无妄了——掉在地上的东西还得用手捡,也没问她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天冷。”银无妄脸色苍白,眼梢上都沾着细碎的雪沫。手上的动作不大灵活,明显是被冻着了。
池白榆讶然:“你竟会怕冷?”
“普通凡人,又怎会不惧严寒。”银无妄抱着一堆柴,推开木屋门。
他竟还真是个从里到外都普通至极的凡人。
池白榆分外自然地走在他身后,也跟着进了小屋。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银无妄偏头看她一眼,似在用眼神无声询问她要做什么。
“帮你送柴。”池白榆双手一抬,以让他看见怀里的两根柴木,“送完了我就走。”
银无妄移回视线:“放在角落里。”
池白榆应好,环视着四周。
这木屋并不大,空落落的没什么东西,连椅子都只有一把。
右侧的角落里堆放着柴木,中间则凿了个火坑。坑里的火已经快熄灭了,上面悬吊着一个铜炉,看样子水也没烧开——铜炉嘴上根本不见丁点儿白雾往外飘。
粗略看下来,清冷得很。
她把柴木堆放在角落的柴堆上:“这柴木浸了雪水,一时半会儿估计燃不了。我看你这下面还有些枯枝子,要不先往火里丢些枯枝,免得待会儿火彻底熄了。”
“嗯。”银无妄的态度格外冷淡。
池白榆瞧出他不打算留她,也不提这事。
她揉搓了两下手,又用搓得暖和的手焐了下脸,说:“那我就先走了,今日也就是例行巡查,没什么其他事。”
她转身往外走,瞟了眼火坑里红通通的炭火,走到门口,又在门槛外的台阶边沿上磕了两下鞋跟,抖干净鞋上的雪。
银无妄始终没出声,冷冰冰看着她攥住木门边沿,眼见就要拉上门。
“等等。”他忽道。
池白榆偏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风雪见大,你现下走?”
“再大不也得走?”池白榆的嘴边呵出阵阵白雾,脸也冻得略有些发红,说话都不大通常,“有何事就直接说吧,你这儿实在冷得厉害。”
“一刻钟后,雪会停一阵。”银无妄稍顿,眼微微往旁别去些许,“进来,门口净是雪。”
池白榆也不客气,转身就进了屋,顺手带上门。
风雪声被隔绝在外,但屋里仍然是冷的,得亏她还戴着枚金乌石,不然真要冻死在这儿。
“那铜炉里有水吗?”和银无妄一起去取枯枝柴木时,她问了句。
“嗯。”银无妄将枯枝折断,放进火堆里,“方才取的雪水,不能喝。”
池白榆点头,蹲在火坑旁,刚伸出手,就觉有何物碰了下她的侧臂。
她偏头望去。
银无妄一言不发地将那把椅子放在她身旁,自己则盘腿坐在火边。
池白榆见状,索性也坐在了他旁边。
银无妄看她一眼。
“低着头跟你说话怪累的。”池白榆说,“左右衣袍上已经沾了雪,回去也得换——你是凡人,怎么会到这儿来?”
银无妄再不看她,只道:“此事与你无关。”
池白榆也没追问的打算。
这次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和之前那两个银无妄比起来,多少有些出入。
他的衣袍要朴素些许,身上的玉饰没那么华贵。虽然也是冰冰冷冷的,可又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说不定能找着机会攒到血。
池白榆满心都想着这事,思绪逐渐放空,她忽听见声轻响。
她一怔,转头就望向银无妄的腹部。
“你肚子叫了。”她说。
银无妄一动不动:“没有。”
“我都听见了。”
“说了没有!”
“它还说了声‘你好’。”
“你在说什么荒谬话!”银无妄斜过黑眸,冷冷瞪她一眼,“人有饥饱,不该是常事?”
“我没说不是啊。”池白榆反问,“你以为我就饱得很吗?下午就扒了两口饭。”
银无妄却道:“我也不过才吃了一筷子菜。”
“水也没喝两口。”
银无妄扫一眼火堆上到现在都没冒热气儿的铜炉,意思分外明显——他连一口水都没喝着。
池白榆:“……”
这人好幼稚。
这也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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