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子?午对玉蝉衣喊出那一声“阿婵”,又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时?,玉蝉衣先?是一惊,而后迅速决定装傻充愣。
玉蝉衣道:“陆前辈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何?来好?久不见一说??”
陆子?午只是一味笑着,她的?笑容不深也不浅,看上去极温柔的?一个笑,道:“阿婵可?是在与我?闹脾气?”
她微妙地叹了一声:“一千年了,怎么能不算是好?久了呢?”
玉蝉衣心头泛起微微的?涩意,转瞬无比警惕,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修
忆樺
月剑召出,然而陆子?午那边并没有一点半点的?灵力波动,似乎并没有要打一场的?意图。
“为什么这样说??”玉蝉衣带着戒备问。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你。”陆子?午道,“今天我?去看了一场你和别人的?切磋比试……我?更?加确定了,阿婵,一定是你。”
玉蝉衣蹙了蹙眉头,她想起来在五宗会试的?第一天,陆子?午目光长久停留在她脸上的?那个时?刻——原来那时?候陆子?午就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吗?
对她最了解的?陆闻枢认不出她来,为什么陆子?午能?
“只是看我?几眼,就说?我?是你认识的?人?不觉得这太草率了吗?”玉蝉衣问。
陆子?午笑容里多了点儿傲慢与轻蔑:“你以为这世上像你一样的?人能有几个?几千年出一个,已经够多了。”
陆子?午悠然道:“我?听人说?,远儿是从你手中拿到的?傀儡。那时?我?在想,那你可?真是厉害,能让风息谷少?谷主、玉陵渡掌渡的?亲传弟子?和掌渡本?人帮你冲锋陷阵,而你则是置身事外,什么话都不用说?,明明是制造风波的?人,却不必卷入风波当中,手段真是高明。可?知道是你之后,我?心里倒是了然了,果?然是阿婵能做到的?事情。”
玉蝉衣恼火道:“不是他们替我?冲锋陷阵,他们是为了正义冲锋陷阵。”
陆子?午道:“可?这其中也有你的?出谋划策,不是吗?”
玉蝉衣没应声。
陆子?午看着她,忽道,“真好?。”
陆子?午长叹道:“我?曾经最可?惜的?事,就是可?惜你只是个凡人。”
“我?曾经和枢儿感慨过很多次,倘若你不是凡人,你会是我?的?女儿,我?最优秀的?女儿。”
“对于你来说?,你和我?只见了两面,但对于我?来说?,我?却无数次暗中注视着你。从你第一次握剑练剑,到你开始拆解剑招……甚至有许多你看的?剑谱,都是我?专门挑选出来,让枢儿带给你的?。”陆子?午说?着,笑声响了起来,“不然,你不知道会看到多少?简单无聊到让人发笑的?东西,浪费多少?光阴。那些让庸才看看也就算了,何?必耽误你的?时?光。”
陆子?午看向玉蝉衣,眼里装着悱恻的?温柔:“血缘算不上什么,你是我?遇到过的?在这世上最像我?的?孩子?,可?惜是个凡人,没有灵力。”
可?惜是个凡人——在一千年前的?无数个夜里,陆子?午无数次这样感叹过。
她可?惜那个被陆闻枢救下的?血脉特殊的?女孩,怎么着都无法觉醒灵脉,哪怕悟性再高,心性再韧,也只是个凡人。饶是她有那么多东西想教给她也无能为力。
她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惋惜,忍不住伸手摸向玉蝉衣的?脸。
玉蝉衣呼吸紧了紧,躲开了陆子?午的?抚摸,心尖却狠狠颤了颤。她别开眼,唇角紧抿着,饶是陆子?午舌绽莲花,她面上也是不为所?动。
见她躲避的?姿态,陆子?午面上一寒,心中恼怒。
“你不喜见到我?,是觉得我?与你相提并论是辱没了你?”陆子?午问道。
“我?用剑的?本?事确实?不及,修为也难说?——早些年我?损耗了身子?,修为到了瓶颈便再也升不上去,可?论及心性,我?比你不输,比任何?人都不输。”陆子?午坚定说?着,目光变得哀怨起来,她说?,“知道我?是怎么当上承剑门的?掌门的?吗?”
“我?叫陆子?午,你以为子?午是什么好?听的?名字?只是因为我?是我?父亲第十二?个孩子?,我?就被取名了陆子?午,叫我?陆子?午和叫我?陆十二?根本?没有区别,这只是个数字。”陆子?午道,“我?一共十五个兄弟姐妹,为了从我?们中间选出继承人,父亲为我?们设置了一场残酷的?厮杀,能够撑到最后的?才有资格当继承人,反之则会被彻底放弃,而我?……”
陆子?午顿了一顿,似乎是难以再说?下去,玉蝉衣问:“你撑到了最后?”
陆子?午却诡异地笑了一笑:“我?第一个输了。”
“他们都知道那是一场选继承人的?比赛,早早开始了厮杀,只有我?不知道,我?信了我?三哥的?鬼话,中了他的?诡计,第一个就被淘汰了。”
“那天之后,我?就被我?父亲放弃了,父亲他野心勃勃,想要最强大的?继承人,我?成?了他最看不起的?孩子?,也是一颗最没必要被培养的?弃子?,我?被赶出了承剑门,被赶出了炎州,从此,在炎洲之外的?地方,像孤魂一样,毫无依靠,独自修行,没有人替我?担心什么,也没有人给过我?什么。在我?父亲的?眼里,我?简直一文不值。可?那又如何??他看错了,我?还是回来了,我?回到了炎洲,承剑门最后也是我?的?,他被我?踩在脚下,生死由我?来定,他当时?甚至认不出我?是他的?女儿,他好?后悔。”
“一个孤魂一样的?修士想要出人头地有多难,被彻底放弃之后,又重新从地狱里爬回人间有多难……没有人能想得到。但你应该最能对我?感同身受,是不是?阿婵。”陆子?午声线缓了缓,“从前我?看着你,就像看着更?早之前的?自己一样。哪怕在别的?修士眼里,凡人想要练剑就像是地上的?石头说?它想要飞起来一样可?笑,但我?不会这样觉得,我?会让你学,会让你练。你第一次解出剑招来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那些年,我?寻遍了能让你生出灵脉的?法子?,我?有预感,只要能让你打通灵脉,成?为修士,你甚至能做到我?都做不到的?事,那时?我?决定,只要我?找到能让你生出灵脉的?法子?,我?就会将你当成?我?的?继承人来培养,可?是我?找不到。”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遗憾,但凡枢儿有一分如你一般的?心性,我?都不会那么遗憾。”
“但现在你回来了,也能修炼了,真好?。”陆子?午说?,“我?怎么可?能不一眼认出你来呢?这一千年来,我?是真的?想你,阿婵。”
她再度将发间那柄剑化的?长簪摘下,将簪头那颗浑圆饱满的?红色宝石取下,动作轻柔,郑重放在手心里,朝玉蝉衣示意:“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对枢儿有怨。我?也对枢儿很失望,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掌门人。阿婵,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和我?谈一笔交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陆子?午看了不远处的?承剑门主峰一眼,眼里多了一抹不易见的?狂热,她很快回过头来,对玉蝉衣说?道:“让我?和你,一起把陆闻枢从承剑门掌门的?位子?上弄下来。之后,由我?来佐助你做承剑门的?掌门。一整个承剑门都会握在你的?手里,那些曾经让你痛苦的?地方、让你痛苦的?人都会被你踩在脚下。至于陆闻枢……他任由你来处置,我?绝不会干涉任何?你做下的?决定。”
她热切而又安静地看着玉蝉衣,每一句话都说?得无比真诚,她伸出手,示意玉蝉衣收下那块红色的?宝石,玉蝉衣却连连往后倒退了两步。